【040】心动卷浮青剑
小说: 偏执对孤僻 作者:伊承 字数:5055 更新时间:2023-09-06 00:08:21
040:谁人还记幼年事
次日。
谢曲阑睁着朦胧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陌生的环境,心中满是空落落的难受感,鼻头发酸,眼圈一红几欲落下泪来,听见耳边的敲门声,慌忙用被子擦了擦眼角,一张小脸紧紧绷着,抿唇盯着门口。
门外的人敲了三声后便不再继续敲下去,他似是以为谢曲阑还未起床,便低声问道:“阑儿,起了么?”
谢曲阑下意识应道:“起了!”
叶篱槿道:“那请问阑儿,我现在可否进来?”
谢曲阑闻言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是叶篱槿的家,为何他进来还要问自己,一时间便只顾拧眉兀自思索,忘了回答。
叶篱槿未听见房中回答,便静静等在门外。
谢曲阑思索片刻不解其意便放弃继续思考,起身谁知两只腿因盘腿坐了太久而发麻,站立不稳猛地从床上摔下,手忙脚乱之下脑袋着地,嘭嘭作响,他的眼泪顿时从眼眶中飙出,下意识毫不顾忌地哭起来。
叶篱槿闻声顿时一慌,便连忙推开门走进房中。
他看着坐在地上捂着额角肆意哭泣的谢曲阑,心疼极了,急忙将他抱起,一边松开他捂住额角的手,用灵力缓解着他的疼痛,一边温声哄着他:“阑儿莫哭,不疼不疼。”
谢曲阑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瞳委委屈屈地望着叶篱槿,叶篱槿与他对视,眼眸清澈,眸光温和。
谢曲阑在他清澈的眼瞳中望见了自己此时样子,脸色霎时一变,出手径直打开叶篱放在自己额角的手,连蹦带跳地跑离了叶篱槿的怀抱。
离了叶篱槿有数尺距离,他才停了下来,气鼓鼓地望着叶篱槿,问道:“你来做什么?你是个坏人,我不想看到你。”
叶篱槿目光一直随着谢曲阑,听得他这番没大没小又满含愤怒的话语,心中自责又失落,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淡笑道:“阑儿应早已开蒙,我今日来只问阑儿是否愿意随我入道修行?”
谢曲阑闻言立即皱起眉头,警惕地问道:“修道?你要做什么?”
“阑儿如今六岁,入道是再好不过的年纪了。”叶篱槿轻声解释着,依旧满面微笑,“我今日只想问阑儿是否愿意同我一齐修道。”
“修道。”谢曲阑听着叶篱槿再三强调的修道二字,杏眼中的光倏然暗淡,神情失落,颠三倒四地说着,“娘亲从前,从前娘亲……她说要教我,可是她没有,她抛弃了我,没有教我。”
叶篱槿闻言心中钝痛,张唇想要说对不起,但话至嘴边时又倏然消音,轻声唤着谢曲阑,解释道:“阑儿莫要失落,像阑儿如今这般年纪入道是最好的,你娘亲先前未教你,许是怕你从前年纪太小,怕你误入歧途便打算等你长大后再说。”
谢曲阑闻言表情霎时变得狰狞,朝着叶篱槿愤怒地吼道:“娘亲抛弃了我是事实!你这个大骗子,又在撒谎骗我!”
叶篱槿看着此时的谢曲阑心中越发自责,滚动轮椅试图靠近谢曲阑,忙不迭解释道:“不,阑儿,这是没有的事,阑儿永远是谢家孩子,你娘亲她只是暂时没想清楚,你要给她时间;现在先委屈阑儿住在舅舅这里一段时间,等你娘亲她想清楚了,到时候定会接阑儿回家。”
谢曲阑冷眼看着叶篱槿朝自己靠近,听着他的话,稚嫩的小脸上陡然冒出一个冷漠而讽刺的笑,“好,我等,只是你想要我等多久呢?”
他也不待叶篱槿回答,也似是不想听他回答,话锋一转又问道,“我随你修行,那你是什么修为?”
叶篱槿:“金丹。”
谢曲阑闻言紧紧抿唇不语,脑中闪过梦中画面——谢延庭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对不起,我的孩子,是我不够强大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孩子,对不起。他摇了摇头,试图想将这句话从自己脑中摇走。
片刻后,谢曲阑闭眼又睁眼,看着叶篱槿问道:“我向学道,那我能比你更强大、更厉害吗?”
“我并不强大。”叶篱槿轻笑着摇摇头,眸光温润,“强大不是说修为,而是心,心若坚定,万难皆可平。”
谢曲阑闻言只觉叶篱槿是故意这般说,是不想用心教自己便悄悄撇着唇,转移话题道:“那你便从现在开始教我吧。”
叶篱槿并未在意谢曲阑此时言行不敬,轻声道:“阑儿乃木金双灵根,木灵根可与草木同心,且乐器多以木制,木灵根修百音一道是个不错的选择。阑儿,可愿同我一起修百音之道?”
谢曲阑疑惑地看向叶篱槿。
叶篱槿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万物有灵,入道既生道心,道心成可悟道法,世间道法千千万,百音是其一……百音之道,一音一声皆是武器。”
谢曲阑立时反问道:“声音是武器?那你与我说话岂不是在与我……打架?”他思索片刻,努力想了一个贴近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想法。
叶篱槿柔声解释道:“百音之道虽包括人声,因功法缺失,实际上世上并没有几人修人声一道,而是借助乐器来修行。”
“原来是这样,”谢曲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忍不住出声询问,“那你所借助的修行乐器是什么?”
“琵琶。”叶篱槿看着谢曲阑满是好奇的眼瞳,将平湖琵琶召出,又温声问他,“阑儿想看看吗?”
见叶篱槿这般哄小孩子似的言行,谢曲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他怀中流光溢彩的琵琶看去,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艳浮现。
下一刻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谢曲阑猛地摇头,故作不屑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叶篱槿也不恼,依旧一笑置之:“阑儿觉得不好看,那就不看了。”他看着谢曲阑的后脑勺,转移话题,“琴瑟、笛萧、箜篌……这些都可以用来修炼,不知阑儿喜欢什么乐器呢?”
谢曲阑背对着叶篱槿,听着他依旧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生气烦闷,张唇便想说这些我都不想学,但脑中却突然想起昨晚悦耳动听的琴声,改口故作漫不经心道:“那就琴吧。”
叶篱槿闻言看似平静淡然地望着谢曲阑,但目光深处却又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缓缓道:“琴为君子之器,阑儿天资聪颖,走琴修一道,将来必定卓然不群。”
谢曲阑回头看见叶篱槿眼中尚未褪去的喜意,欲出言收回那句话,但思及昨晚,唇颤了颤,最终紧抿着沉默不语。
叶篱槿似是感知到了谢曲阑情绪一般,再度转移话题道:“既然阑儿已想好要修行的道,我这里恰好有一张古琴,阑儿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若是合了阑儿心意,阑儿不妨暂做修炼之用?”话一说完,他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桐木琴出来,横放在膝上。
谢曲阑看着眼前的琴,似是并不喜欢琴身过于素雅的模样不悦地撇着唇,想说不好看不要,出声时又猛地想起自己如今处境,哪有说不的资格,一时又气又恼看着琴,一言不发地站着。
叶篱槿轻轻抚摩着掌下的琴弦,抬眸看向恢复了正常的谢曲阑,徐徐问道:“阑儿不来看看么?”
谢曲阑抿着唇与叶篱槿对视,一时僵持不下。
良久以后,谢曲阑闷声指着一旁的亭台道:“你……你先离开,把琴放在那里,等会儿我就去看。”
叶篱槿一笑,温声应好。
谢曲阑看着叶篱槿背过身去才慢慢靠近那张琴,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讨厌反而有些复杂。
正当他看着琴出神的时候,叶篱槿突然开口问道:“阑儿,这张琴还未有名字,阑儿是否愿意为他取名?”
闻言谢曲阑霎时回神,面上表情又变得难看,心中想了什么口中便毫不顾忌地说出:“不,我为什么要给叶家的东西取名?我不要!我姓谢!我不属于叶家,我才不要给叶家的东西取名!”一边泄愤似得重重拨弄着琴弦,神色不自觉带了戾气。
叶篱槿放在轮椅上的手一顿,看着谢曲阑的神情依旧平和,缓声劝道:“阑儿别生气,不愿意取名便不取,是它与阑儿无缘。”
谢曲阑看着手下的琴,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无意识地用手划拉着琴弦,耳边传来刺耳的声响扰得他越发烦闷。
两年后。
叶父突破化神期,悟得一丝道意决心游历增长修行,于叶府摆宴待客并传位叶篱槿。
谢曲阑看着被众人环绕的叶篱槿,刚迈出的步子猛地收回,转而往院中走去,他看着桐院中亭台上的琴脸色有些难看。
“曲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谢曲阑闻言很不耐烦地道,“何事?”
他听着谢曲阑格外冷淡的话顿了顿,又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看不见吗?”谢曲阑头也不回,“在练琴。”
“你为什么在练琴?”来人有些奇怪,声音让人听出愤怒的意味。
谢曲阑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来人,一句与你何干尚未出口便哽在喉中,望着来人有些恍惚,迟疑地道了句父亲。
来人从容应是,谢曲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一句,“娘亲呢?娘亲在哪里?”
谢延庭身后空空如也,谢曲阑眼神霎时暗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眼睛又突然亮起来,望着他,十分乖巧地问道:“父亲,您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谢延庭俯视着面前时隔两年不见的孩子,听着他的话摇了摇头道:“不,曲阑,现在还不是接你回家的时候。”
谢曲阑闻言顿时神采尽失,撇着唇既难过又愤怒地说道:“不是来接我回家,又有何必要出现。”
“曲阑,对不起,可是现在真的不能将你接回家,现在叶篱槿为府主,势力越发强大,父亲我依旧不是他的对手,辛苦吾儿曲阑再多等等可好?等父亲强大定会接你回家,一家团聚。”谢延庭慌忙解释,“你不要责怪你的母亲,她在将你送走之后便生病了,卧病数年,至今未好;你是个乖孩子,应该要体谅父亲与母亲的难处才是。”
谢曲阑闻言一顿,而后低头自顾自地拨弄着手下琴弦,冷声道:“体谅?凭什么?我自始至终就不是乖孩子,父亲若是来和我说这些废话,那便请立刻走,我不想听。”
谢延庭见状叹息道:“叶篱槿没有好好教你。”
谢曲阑放在琴上的手突然紧握成拳,抬头盯着谢延庭,出口一字一句道:“您是我父亲,没有好好教养我,凭什么指责一个外人没有尽心尽力?”
谢延庭走近想要解释,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叶篱槿一句,“长月?”
谢延庭闻声有些惊慌,片刻后又变得从容,先声夺人道:“叶……阶桐兄,你怎来了。”
叶篱槿淡笑看着谢延庭,道:“我在厅堂未见阑儿,想着阑儿许是会在桐园练琴便过来桐园找寻,恰好遇见长月。”
谢延庭闻言面上霎时便带愧色,歉然回道:“延庭思念幼子,擅自与曲阑见面还望阶桐兄莫要见怪。”
“长月何出此言,你与衣儿乃阑儿生身父母,父母见子天经地义,槿岂会见怪?且阑儿年幼,确实该多见见。”叶篱槿顿了顿,“阑儿这两年十分思念长月与衣儿妹妹,还望长月与衣儿妹妹闲暇之时多回来看望阑儿。”
谢延庭面上惭色越发晃眼,闻言连连摇头叹道:“我与衣衣亦是十分想念曲阑,只是衣衣离乡后身体便不大好,两年来缠绵病榻;这次阶桐兄继任府主,我本欲留在衣衣身边照顾她,谁知衣衣得知非是让我回乡祝贺。”
“衣儿妹妹,有心了。”叶篱槿闻言面上温和从容的神情顿时带了些许黯然,低声道,“篱槿作为兄长未能前去看望,在此便托长月携一物与衣儿妹妹,可好?”
谢延庭颔首应下,又面带犹疑问道:“阶桐兄,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解惑?”
“长月请讲,槿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前听闻曲阑在练琴,我甚是不解,延庭与衣衣皆为剑修,阶桐兄修的是琵琶,为何阶桐兄要教曲阑学琴,修百音一道呢?且曲阑琴声中也未曾见灵力流动,延庭实在不知阶桐兄此意何为,有劳阶桐兄解释一番。”
“阑儿年岁近六,开道之事迫在眉睫,长月与衣儿妹妹未在,我便擅自为阑儿择了。阑儿是木金双灵根,修音见效缓慢,且阑儿学琴日子不久,故琴声中暂无灵力。”叶篱槿看着面前二人又问道,“长月,可是为阑儿另有打算?”
“阶桐兄,延庭确实另有打算,此事事关谢家传承,今日斗胆还望阶桐兄清除阑儿体内木灵力,好让阑儿得以顺利修行剑道。”末了,谢延庭笑道,“谢家子弟的一身好根骨,可不能浪费在音修这条道上。”
谢曲阑从琴床前起身,吃力抱起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琴,摇摇晃晃地走到叶篱槿面前,目光扫过二人,语气不善:“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根骨适合修剑道?你为什么又不告诉我,我父亲修的是剑道?”
叶篱槿闻言神情黯然,但语气却一直保持着温和,道:“阑儿莫要生气,对不起,是我不是,未能及时告诉阑儿这些事情。”
“我父亲修剑,我是他的孩子我怎么能修琴,我不学琴了!我要学剑,练剑法,修剑道。”谢曲阑这般说着,随即径直将琴狠狠推到地面。
琴落地发出一阵碎裂之声,谢曲阑愤怒地看着叶篱槿,冷着小脸,像是发誓一般一字一句道:“你骗我学琴,我讨厌你!”话音一落,他突然口吐鲜血,脱力般倒向地上,小脸痛苦地紧皱在一起,口中时不时低喃呓语。
叶篱槿立刻召出平湖琵琶,在谢曲阑将落地的千钧一发之际用灵力接下了他。
他将谢曲阑抱在怀中,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迅速推动轮椅往房中走去。
谢延庭见状,望着轮椅上的叶篱槿,眼中露出轻蔑以及嫉恨,竟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未说出口便径直大步离开。
是夜。
谢曲阑看着桌上那张纸条,神色晦暗不明。
曲阑吾儿,是父亲对不起你,我留下谢家剑法,希望你能看在你我曾是父子的情份上能够去修习它;父亲不希望耽误你的余生,毕竟你这一身修剑的好根骨,若修音道实在浪费。
为父留下这封信,并无其他多余想法,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儿时,我与你所言。
我希望你能保持如今对叶篱槿的态度,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尊敬,以免让人诟病;他的帮手杨陶十分凶恶,容不得别人对他不敬,你今日这般举止让杨陶见了,他必会好生教训你;曲阑,以后千万别像今日这样,你要小心他身边的杨陶,千万不可以大意!
父亲永远是你的父亲,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也请曲阑再等等父亲好吗?只待父亲金丹一成,便立刻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