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陵城的灯会极其热闹，不仅因为是在皇城根脚下，还因为在这个传统的独特的日子，老百姓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喜悦，命运接踵而来，谁也不知道，你这一天会遇到什么人，又会发生什么事。

九千岁早早便从宫里出来了，待到天黑时，他已经带着凤十一摸入了热闹的灯会集市。

因为今天人实在太多，故而两人都戴着面具。凤十一戴的是一只红色的狐狸，眼睛外围用金粉描着，配上凤十一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地狡猾和灵动。九千岁戴的却普普通通，纯白色的面具上只用碳笔勾勒了一支墨竹，眼里的光冷冽得不同寻常。

“这面具哪里来的？”凤十一着实对这狐狸面具爱不释手，仿佛跟活了似的，一路走来多少人的目光投到他脸上他不是不知道。

“我画的。”九千岁道，语气里稍稍有了一些温度。

凤十一更加欢喜，只觉得满街的明灯都是在为他亮起来的一样，九千岁他终于也为自己做了一件事不是吗。

灯会上真的很热闹，摊上随处可见精致美丽的花灯，莲花灯鲤鱼灯寿桃灯，灯光映在上面着实是好看，昏黄色的光让人心里也不禁泛起暖意。

也许正是因为这灯会的良好氛围，两个人之前的嫌隙一扫而光，九千岁突然温润了眉眼，软着声音道：“十一，我们去河岸那边放灯吧。”

“好啊。”凤十一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全是九千岁的笑意盈盈。

九千岁耐心地等着凤十一挑自己喜欢的灯，可等了半天，却见凤十一挑出了一盏凤凰灯来。

那凤凰灯外观极美，翅羽全是用真的羽毛做成，狼嚎笔勾了朱砂细细地点了眼睛，更妙的是，那金色凤凰眉间还有一粒看不清具体形状的红色印记。

这盏花灯也是造价极其高，虽然美轮美奂，却也没有愿意花大手笔去买它，毕竟花灯买来都是要放在水里去许愿的。如果那么多银子白白丢在水里，又会有多少人心疼。

凤十一在看见这盏花灯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花灯与他的真身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摊位老板在看见凤十一挑中了这盏灯的时候，一瞬间喜上心头，可是终究没有笑出来。凤十一不是第一个挑中这灯的人，可是前面的那些人都因为他要价太高而宁愿放弃这盏凤凰花灯走了。也不是他冥顽不灵，实在是这花灯造价太高，工艺又极其复杂，对手艺要求极高，要他低价卖出去，他心里也过不去。

“选好了？”九千岁挑着眉，看见凤十一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凤十一他，好像好几天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凤十一重重点头，“嗯，选好了，就这盏。”

九千岁微微笑笑，没再多说什么，便掏出银票递给了老板。老板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两个人居然是大金主，这盏凤凰花灯五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吃喝喝好几年的了，可是九千岁居然就这么买下来了。老板好奇地看着两个人的面具，心里一阵颤，果然有钱人都这么低调。

买好了花灯，九千岁便带着凤十一离开去放花灯。河岸边人不是很多，但是河里飘着的那些摇摇晃晃的花灯却洋溢着载满的心愿。

凤十一撩了袍子坐下来，接过九千岁递过来的笔，打算写上自己的心愿，却突然发现刚才只他一个人买了花灯。

九千岁明白凤十一心中所想，摇摇头道：“不碍事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玩那些年轻人的把戏吗。”

可凤十一明显不依，竟然自己写好了以后就把花灯推给九千岁，让他在另一处写。九千岁拗不过他，只好接过笔。

潦潦几笔以后他就停了笔，将花灯放入水中，轻轻一推，花灯已经离了岸。凤十一不由得气馁，本来想偷偷看看九千岁写的是什么的，却没想到他根本不给他偷看的机会。

“凤十一。”九千岁突然唤了一声。

凤十一忙反应过来，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还好面具隐藏了他脸上的的慌乱。

九千岁伸出手来，凤十一吓得后退一步，这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手吧？

可是九千岁并没有停止动作，他往凤十一身边挨近了一点，抬手取下了他的狐狸面具。

不等凤十一吃惊，他声音轻柔地道，“十一，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我想看。”

凤十一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什么叫真正的样子，九千岁怎么会知道这张脸不是他的。可是对面的九千岁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里甚至还带了一分祈求，他默默注视着凤十一，再也不发一言。

做了长时间的思想挣扎以后，凤十一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就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九千岁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啊，他不忍心拒绝他。

“你先闭上眼。”凤十一眼睛里带了一丝笑意，九千岁看得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心里那一记清晰的重击被他感受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才是凤十一真正的样子，神采奕奕，如画的五官已经狠狠地甩了前面那张脸几条街了，只有那一双眼还没变，一如既往地自信和干净。他身后斑驳的灯影和水纹都已经是背景了。

九千岁良久都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被凤十一惊艳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

凤十一正想问，九千岁已经起身离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我去给你买一个新的面具来。”

凤十一看向之前的那个面具，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水去了。半晌，他自己吃吃地笑了起来，刚才九千岁的那个样子，真是傻得可爱，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呢。

“那边是谁，快快避开。”不远处似乎来了一队人马，越来越近的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