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年老皱皱巴巴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红色的绳子，不知不觉，已经有好多年了。入棺的时候，天青色烟雨绵绵，泥土的味道被风夹杂着小雨吹散开来。

翻腾着白色浪花的长江水浩浩荡荡的从远处山峦间流过，成片的草木连成一条翠绿的线，像画中美人细长的眉，被淡淡的云雾遮住了薄薄的一层妆容。

巧巧从城里坐火车赶回来，她才上大学半年多。

老城的旧墙倒了，挖掘机轰鸣声不断。

妈妈在电话里说外婆走之前一直在唤她的名字，巧巧知道，外婆还有一个遗愿未完成，这是她们祖孙俩的秘密。

外婆有一封信藏在红木箱子底，多年前结婚时三梳到白头的木梳子压在上面。

这封信是要给邻家爷爷的，这也是后来巧巧才知道的。先前，她只知道爷爷除了长的丑点，脸上伤痕累累外其他的都挺好，对待她们这些晚辈更是没话说，就是可怜他到老都是一个人，而且这些年都与他们为邻。

很巧。

村里人都叫他季叔，他说他叫季白，听说是从抗日战场上下来的，不过刚好赶上征战的末年。

1945年日本投降的时候，他才十七岁。

短发齐肩的巧巧翻出外婆的东西，从正门出去，跑到了房屋后面一个小砖房前。一辆老旧的自行车靠在柴火旁，木门半掩着，被风吹的微微晃动，屋子里传出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味，倒不像寻常孤身的七八十岁老人那般。

“爷爷。”

巧巧敲了两声后推开了一条缝，干净整洁的桌子和墙壁出现在视野中。里屋传出桌椅挪动的声音，而后便是一个白发老人戴着老花眼镜走了出来。

“小英子……”

老人站在屋门呢喃一声，缓缓眯起眼睛，伸手扶着镜框边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爷爷，你在啊，我这里有些东西要给您。”巧巧没听见他的话继续着自己的。

“是巧巧呀，快进来说！”老人灰色的眼眸闪过一抹失落，随即被压了下去，声音缓慢带着慈爱的笑。

“外婆留了封信，说是要您亲启。”巧巧恭敬地将书里夹着的浅棕色信封递了过去，“那我就走了，还要赶回学校。”

“哦哦好，路上慢点啊。”

“嗯再见。

“再见。”

巧巧莞尔，黑直的短发下露出白净的耳朵，微微一鞠躬退着摆手关上了门，文静的气质举手投足都流露了出来。

老人眼睛酸涩，取下眼镜揉了揉。有那么一瞬间，像是透过这孩子看到了故人一般。

哎，老了老了。

坐到小小的书桌旁，亮堂的天光照了进来。老人打开信封，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两侧，轻轻一抖，一张折叠好的四四方方的纸张掉了出来。手指不灵便了，捻开信纸，身子不得不离的老远去看。

『阿琦。

我知道你看到这两个字时会惊讶，但其实你早该知道的对么？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认不出你。』

老人的瞳孔一瞬间放大，眼眶里几乎是同一时间蓄满滚烫的泪水。屋外雨声淅沥，啪啪嗒嗒落在窗台的细嫩新生的绿叶子上，记忆瞬间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