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川之下，百海汤汤。

我站在河岸旁，周围草木茂盛，青翠欲滴。空旷浩然的河面上有个木排，躺着一位白衣男子。

我从来没有这般认真看着师父，他总是冷冷清清让我不敢抬头直视，此时的他闭着眼睛跟睡着了一样，他好像也老了，一头白发，几分仙气。

弥留之际。

他说，师父也曾喜欢一个男子。

他说，那男子是我师父。

他说，怀修，为师死后记得把我火化了，我想同他一并葬在这百海水中，生不同衾死同穴吧。

他还说，怀修，千万不要辜负了那人，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

……

我蹲下身平静的把火把扔到木排上，围了一圈的干草木噼里啪啦燃了起来。师父手中握着一个香囊，滚滚烟尘升腾起来的时候，一股奇异的淡淡香味弥散开来。

听闻，世间有一种奇人，骨生香，毒物嗅了都远远避之，百毒不侵。

辽阔的江面之上，浅青的水光远处是缭绕的天青色烟云，高耸入云的山峦若隐若现，那就是昭川。

我推走木排站起身，罗奕从身后揽住我腰身，声音轻和，“怀修，别难过。”

“嗯。”

我低垂眉眼，转身回抱着他，他一身玄衣，衣衫上绣着浅金色的丝线，纹络分明，乌黑的长发落在身后，被风轻轻吹起。

我头上包着白纱布，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我想，对师父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生不同衾，死同穴。

多年前。

南方偏海一地，有一处仙山，多以道士修行，此地称之为昭川，山上有一云昆宫。世间许多人都想到这个地方拜师修仙，然而宫内收弟子极为苛刻，能入门者并无几人。

宫主收了四个徒弟，各自出师后再收徒。

最小的弟子叫陆卿介，容貌极佳，眉目如画，资质也颇高。但他时常穿的破破烂烂，跟个乞丐似得，只图乐得逍遥，怎么也不肯收徒。

一日，下山送故人，偏遇上了顷刻的大雨。

“怎么又下雨？”他皱了皱眉，有些苦恼的在山林间狼狈的跑着，想着寻一处先避避雨。

烟雾朦胧中，远远瞧见一处建筑。

陆卿介心下一喜，忙跑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处破败的庙宇，牌匾东歪西倒，挂在门上。

“叨扰了叨扰了。”他看了眼正门对着的一尊灰尘布满的佛像，拱手嘀咕了两句，正准备寻一处草席坐下，却无意瞥见一个小身影。

疑惑之余，走到佛像台下。

这是个孩子，衣衫破烂，头发凌乱。

陆卿介一眼就瞧出着他在装睡，不知是害怕还是冻得，在轻微的瑟瑟发抖。

“嘿，小鬼。”

陆卿介伸手拨开小孩子凌乱的头发，一张脏兮兮的小脸露了出来，他伸手准备捏捏这这孩子的脸打招呼，谁知小孩子忽地睁开眼，一口咬上他的手背。

“喂！”

陆卿介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推开那孩子低昂的头，却是推不动。一双小眼睛透着凶狠的目光，如豺狼一般，狠厉又有些不服气。

“我不会伤害你的，快松口。”陆卿介啼笑皆非，安慰他。

那孩子似很倔强，死死不肯松口。直到僵持了许久，陆卿介不再说话，他才缓缓松开牙齿，蜷缩着坐到一旁。

疼疼疼！

陆卿介心疼的对着手背吹了吹，一道深深的血痕，这还是只狼崽子呢。

片刻后。

“哝，吃的。”他掏出怀里的糕点递过去。

从去年开始，国境内四下闹饥荒，逃难的人不在少数。陆卿介打量了下这约莫十来岁的孩子，猜测他肯定是逃难的。这是他原本打算送给故人的糕点，没送出去，只好带了回来。

小孩子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忙扭开头，缩了缩身子。

“我不会害你啦，你不吃我吃了啊。”陆卿介故意拿着糕点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眯眯的看着他。

语毕，见小家伙没反应，他歪嘴一笑，捏着糕点就要往口中送。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迅速把食物抢了过去，狼吞虎咽的朝嘴里塞。

小小年纪声音倒是几分冷冽，边吃边含糊说：“以后我会报恩的，一定会。”小孩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吃的，又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我不会欠你的。”

这话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倒是让陆卿介有些惊讶，随意涌上心头的是同情和心疼，哎，天灾人祸。

“小鬼，你家人呢？”

“……死在逃难路上，我在这里迷路了。”小家伙低头吃着，迟疑了下才开口。

“你叫什么？”

“白双生。”

“做我徒弟吧。”

“……”十来岁的孩子抬头看了眼眼前一身破破旧旧的男人，有些不屑的撇嘴，“我才不要做丐帮弟子。”

“啊哈哈哈，我不是丐帮啊，我是云昆宫的，云昆宫你知道吗？”陆卿介眨眨眼，咧嘴笑看着小家伙 ，好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