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夜晚，夜琅与金国不丹的交界处，怀瑾借着火光，第一次见到了这道传说中的天堑。

这天堑深不见底，两边更不知长至何许，只站在边上便能感觉到谷底的罡风呼啸而过，一丝微风便如刀子般刮的人皮肤生疼，果然如齐尔律所说，这道天堑上修不了路，也造不了桥，即使有人有通天的本事造了一座坚固如铁的桥，普通人也无法抵御猎猎罡风从桥上安稳的过去。

“所以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怀瑾问道。

“暗道。”齐尔律答道“我们夜琅人祖祖辈辈都在修建可以连通天堑的暗道，以前只有一条，供商人往来，知道我父皇登基后才开始着手修建更多的暗道。”

怀瑾见远处走来了一队夜琅人，他们各个高鼻阔眼，身形高大，即使不穿军装也能看出是夜琅的将士。

怀瑾问“你们一共修了多少条暗道？”

“这个不用你知道。”齐尔律走过去和那帮夜琅士兵交谈。

怀瑾这才发现夜琅人说话与金国很像，除了口音非常古怪之外，怀瑾竟然能够听懂他们的意思。

司马明昭这时从后边到了怀瑾身边，对怀瑾说道“连弟，我们马上就要过境了，到了那边一定要万事小心，”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齐尔律，给了怀瑾一个暗示的眼神“能忍则忍。”

怀瑾微微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又问了一次他已经问了很多遍的问题“你说，我父亲在夜琅做什么呢？”

司马明昭不厌其烦的回答“连叔叔在帮二皇子办事。”

“你是怎么碰到我父亲的？”

司马明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出狱后并没有按照父亲的安排去做军粮生意，而是来到了不丹做起了不丹和夜琅的货物贩卖生意，后来在夜琅遇到土匪打劫被连叔叔救了，我看他行医救人的手法与你如出一辙，连样貌都十分相似，所以提了一句，没想到连叔叔竟然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

“哦！”怀瑾又一次听闻他与自己父子相遇的情景已经没有多少激动，而观司马明昭说话时的样子，仿佛他才是和连父失散多年的亲生父子一般，怀瑾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疑问“夜琅的二皇子为什么会信任一个金国人呢？”

司马明昭赶紧解释道“二皇子并非全权信任连叔叔，怀瑾，我还要与你再说一遍，连叔叔并没有叛国，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去的夜琅，连叔叔医术高超成为了二皇子门上的客卿，不过你放心，我俩一定拼尽全力护住你。”

谈话戛然而止，怀瑾已经没有什么谈下去的欲望，司马明昭眼光不住的在怀瑾脸上打量，试探的问道“连弟你不会后悔了，想回到皇上身边吧！”

“不后悔。”怀瑾一下打断了司马明昭的话，对他露出这些天了唯一一个诚心的笑容“明昭兄，谢了！”

司马明昭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齐尔律已经和其他人商量好了，过来通知他们出发，还炫耀似的说“七日前我们夜琅军队大败金国将士，现在天堑这边的三座城池已经是我们夜琅的了。”

怀瑾脚步一顿，天堑易守难攻，两方在自己的领土上可以说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这种情况下金国竟然会败！

齐尔律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将不丹收为己用。”

“哼”怀瑾冷笑一声。

齐尔律立马止住了话口怒视怀瑾“你是有什么不满？”

怀瑾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司马明昭见状立马站出来打圆场，将这件事差了过去。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处洞口，其中一个夜琅将士拿了火把打头钻了进去，三人紧随其后，剩下的将士殿后。

怀瑾进去才发现这是一条向地下走的通道，岩石搭建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尽头，一行人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才不用继续不停的下台阶，道路渐渐平缓起来。一行人停下来歇息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再启程时所有人都把火把熄了，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司马明昭拉住了迷失方向的怀瑾，摸索着石壁带着他前行，在他耳边解释道“这里离入口太远了，地下空气稀薄，火的燃烧会让空气变得更少，人会窒息。”

怀瑾确实感觉呼吸没有在地面上那么顺畅，他侧耳听了听“我好像听到了水声，”他诧异说道“我们现在是在...”

“对，”司马明昭肯定了他的猜想“我们已经到了天堑的底部，水流在我们的上方。”

这是怎样浩大的工程，怀瑾惊叹，只怕夜琅祖祖辈辈的精力都用来修这条地下通道了。

一行人走过了平缓的路段，又继续爬了很久的台阶，怀瑾看到前方隐隐透来一些光亮，想是快到了，果然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到达了出口。

他们刚进地道时天刚刚黑，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在黑暗中跋涉一夜后，所有的夜琅将士都在欢呼，庆祝自己回到了故土，怀瑾眯着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在一群高鼻阔眼中找到了一张格格不入的面孔。

连怀瑾的父亲，连平河。

连平河的长相与怀瑾记忆里并无二致，连表情神态都与儿时一模一样，“是了，”怀瑾想“他们并没有离别太久，只是匆匆四年而已。”

四年，并不能给已经成人的连平河带来多大的变化，却让怀瑾从十四岁长到了十八岁，渡过了他整个青春懵懂的时期。

连平河走到他面前，看着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儿子，感叹道“你长大了，也长高了。”

怀瑾沉默了许久，终于说“我有许多话想问您。”

连平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们先回家，我们父子慢慢说。”

……

七日，毫无音讯。

七日前，怀瑾出走的事扰乱了赵焄，这使赵焄在夜琅的决策上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使金国丢失了三座城池，这样一盆冰凉的水才真正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通透，使他真正的冷静下来。

“还没有消息？”

瑞福战战兢兢的跟在赵焄后边“禀皇上，没有消息。”

赵焄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召庄磬回来吧。”

瑞福一愣“皇上的意思是不找了？”

“当然找，”赵焄道“让施颚去找，把施颚叫来，朕有事叮嘱他。

“是。”

瑞福在七日前才知道，朝阳公主家那位游手好闲的二公子施颚竟然是传说中皇上那支亲自指挥的暗卫的统领，这支暗卫一直隐于世人，为皇上办了不少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是以甚至一段时间宫里宫外人人自危，生怕有什么事情被这些暗卫查了去，可相继而来的风平浪静又让人们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一支暗卫的存在。直到此时瑞福想起来都免不了后背的一层冷汗。

在怀瑾生病之前，施颚便以父亲生病需要在家照顾为由，请了一段长假。赵焄也念及施颚这一年来兢兢业业，黑白颠倒，再有怀瑾一直在深宫中，受多方监视，便准了这个假期，此次怀瑾出逃，赵焄命他统领着一百金领暗卫，庄磬在明，他在暗，在金国各地搜寻，暗卫和金领暗卫不同，暗卫的人数多到数不胜数，遍布金国各地，而真正能够这些暗卫中脱颖而出，直接听从皇上差谴的却少之又少，这一百金领暗卫，几乎是赵焄手下所有金领暗卫中一半的人数。

施颚已经接连两天没有休息，但他身强体壮，丝毫没有困意，此刻还未到他调值的时间，因此还穿着暗卫的黑色朝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寒霖宫里。

“皇上！”

赵焄抬头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朕再给你加五十名暗卫，去不丹。”

“是。”施颚道“已经派人去了不丹搜寻，还没有找到小主子的痕迹。”

“无妨，”赵焄低头看着奏折，边看边说“若怀瑾真去了不丹，现在恐怕也不在了。”

施颚皱起眉来猜测“不知道小主子都喜欢去哪里呢？”

“夜琅。”

施颚心头一跳。

赵焄道“怀瑾唯一和朕说过多次的地点，便是夜琅。”

“这，怎么可能，小主子去夜琅做什么？”

赵焄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吩咐道“你这次去不丹有两个任务。”

施颚躬身倾听。

“第一个，我会派庄磬去不丹对阵夜琅，令王赫辅佐，你带着暗卫助力，势必在这个冬天将夜琅的军队给朕打回去。第二个，启用在夜琅的探子，再潜出一队暗卫打探怀瑾的消息。”

“是。”施颚领命，又问道“皇上，那金国还搜不搜。”

“搜，”赵焄道“朕会令派人手一寸土一寸土的搜。”

施颚又问“皇上，若我们真的在夜琅找到了小主子，那……”

赵焄道“不必打草惊蛇，若他真的在夜琅，去查清他去夜琅的目的”

“是。”

赵焄挥手表示自己说完了，施颚便后退两步，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大殿上。

回去的路上，施颚不禁为怀瑾对于赵焄性格的把控暗暗心惊，若不是当初他们在商定计谋时怀瑾反复与他说过这一节，施颚今天定会露出马脚，被赵焄察觉。但怀瑾好似还是低估了赵焄的缜密程度，若没有七日前不丹失守，赵焄恐怕还不能这么快冷静下来察觉到他的去处，这一切，都比他们所计划的来的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