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王家这几天很不太平，缘是王岩庭的长孙王傧前几日跟随皇上冬猎，归途时遇袭，伤了大腿，如今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王傧却还是整日高烧不退，胡言乱语，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因此，这几天在王家进进出出的，皆是各路名医。

“要不然说王家势大，王家世子一生病，全京城的大夫都被叫了去，排着队的给世子看病。”醉风楼依旧是人们七嘴八舌的消遣之地，王傧的名声一向不好，这会儿便有人落井下石起来。

在那人身旁的食客闻言讥讽道“我看啊，这回世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也有胆小怕事者出言呵斥“别说了，当这里没有王大人的眼线不是？”

王家，真如那食客所说一般，大大小小各路名医皆被请了去排着队给王傧诊脉，留下的也皆是一些安神健体的方子，没有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夫人坐在大厅里满面忧愁，管家上前问道“夫人，京城有名的老大夫们都请完了，剩下的都是些年轻的，还要看吗？”

王夫人叹了口气，“看看吧！死马当活马医吧！”

管家低声应是，冲下人摆了摆手，那人领命去了。

过了一刻工夫，后室里突然出现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王傧的正房夫人王李氏一直守在王傧旁边照顾，只见见呼呼啦啦排进来了一众青年医生，这本来也没什么，谁知道王李氏抬眼一见，坐在床前切脉的是一个长相阴柔的白衣少年，王李氏作为正妻，却常年不得王傧宠爱，嫉妒心颇重，见这少年容貌颇为出色，又知道王傧是个男女通吃的货，妒从心起，脸色阴沉的向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会意，上前欲探究竟，却见王傧于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那少年笑的极其温柔，低声对王傧说了几句话，王傧听后神色转安，竟然一脸安稳的睡着了。

丫鬟见状，心想若夫人知道此事定会大怒，不敢再拖，便急急上前，大庭广众下出言讽刺道“这是哪个医馆里的毛头小子，穿这一身白孝，是专门来找我家世子的晦气吗？”

此言一处，人群攒动，人们的目光皆聚集到了这个少年身上。

少年顿时脸色涨红，手中拿着笔，笔下是还没有写完的半张药方，来也不是，去也不是。

那丫鬟又道“还在这愣着干什么，想来我王家混口饭吃，也要穿的鲜亮点才行，顶着一张妖媚子的脸，想让我家世子醒后好好怜惜你不成。”

那少年一听，也不说话，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笔墨，慌忙中夺门而出，手中还拿着那未写完的半张药方。

王夫人闻声来到内室时，只瞥见那少年一个离去的背影，和屋子里趾高气昂的丫鬟与王李氏，怒道“现下这个时候，你们还在这里找事，是嫌我儿的福荫不够薄，巴不得他早点死吗？”

……

白马寺，东园的竹林里开了个小门，水桃儿提着个包袱由此进了屋子，“主子，送去缝补的衣服今日取回来了。”

“嗯！”怀瑾放下手中的书，在一叠衣服中挑出一件白衣，“扔了。”

“啊？”水桃儿诧异道“主子一向节俭，好好的衣服怎么突然要扔了呢？”

怀瑾继续低头看书，“太素了，不喜欢了。”

“哦！”水桃儿应了一声，抱着衣服转身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回头说道“主子，今晚上吃冬笋炒腊肉怎么样啊！”

怀瑾眼皮子一挑，“哪来的腊肉？”

水桃儿笑道“宫里送过来的，让我挂在墙头了。”

怀瑾也笑了，摆了摆手道“快摘了吧！又要把老和尚气死了！”

水桃儿这才想到，秀灵的脸上显出一副懊恼神情，“对啊！我真是笨蛋，又给主子添麻烦了。”

怀瑾无奈的笑了笑“无事，快去吧！”

“好嘞！”水桃儿笑道“对了，明天腊八，我今天要去买米，明天煮腊八粥啊。”

怀瑾叮嘱道“嗯！别贪玩，快去快回。”

水桃儿把所有事都一一交代了，才出门去了。

时间倒回到三天前，怀瑾与司马夫人谈话后，负气离去，转身便来到了一条小巷，于巷子里待了半柱香的时间，水桃儿才匆匆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出门去找他的主子，而怀瑾在这小巷子的半柱香里其实见了一个人，见了救子心切的司马大人。

怀瑾“听闻司马夫人的母家姑姑当年做过华容太妃的女医。”

司马大人道“确实有这么一位姑母。”

怀瑾道“当年太上皇宠爱华容太妃的妹妹，静源氏，后来静源娘娘便疯了，没多久便死了，奇怪的是，静源娘娘突然犯病，查不出任何缘由，皇上便复又开始宠爱与静源氏有几分相像的华容太妃了。”

司马大人道“连大人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

怀瑾道“劳请司马大人问一问这位姑母，当年这一出，是否有这位姑母的手笔，怀瑾也很想借鉴一二呢！”

“这，”司马大人犹豫道“你这是要害人啊！你要害谁？”

怀瑾不答，只说“司马大人，令子的性命就在您和这位姑母手里攥着呀！”

司马大人闻言神色变的坚定起来，“好，只要能救出明昭，愿为连大人赴汤蹈火。”

怀瑾笑道“司马大人言重了，怀瑾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人呢。”

……

皇宫，怀瑾今日看的那本《山异杂志》，准时出现在了赵焄的案前。

暗卫禀告道“小主子只是随手翻了翻，看了些插图，并没有细读几页。”

“这么心不在焉！”赵焄翻了翻这本册子，旁边的尧菡俯身给皇上斟上了一杯热茶。

暗卫道“小主子今日命侍女扔了一件衣服，说是太素了，不喜欢了。”

赵焄笑道“这孩子转性了。”

尧菡道“少年心性，说变就变，小主子到了爱美的年纪了。”

赵焄道“他一向爱美，着尚衣监赶制几套衣服给他送过去。”

“是。”尧菡应道，又说道“奴婢觉得不用给小主子送了，明天就是腊八，叫小主子来宫里过腊八节吧！”

赵焄道“不，明天朕亲自给他送过去。”

尧菡忙道“明天不大不小是个节，按往年的习惯皇上要与后宫娘娘们一起吃个饭的。”

赵焄蹙起了眉头“那怀瑾就更不能入宫了。”

尧菡低头应是，心想，皇上怕是要把怀瑾宠到天上去了，然有的人福源浅，命也薄，不知道怀瑾受不受得住这一番宠爱了。

那暗卫又说了一些怀瑾的日常，例如早上几时醒的，醒后脾气好不好，早饭吃了多少，茶又喝了几杯，皆一一道来，若专司皇上起居记录的起居郎见到了，都要对这报告的细致程度自愧不如，赵焄对于怀瑾的掌控欲，已经达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然而这还没完，暗卫走后，赵焄打发走下人，自饮自斟了一杯清茶，于大殿后方的角落里出现一个人影，这人黑衣黑面，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用刚好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皇上，三日前，小主子从白马寺出来后在那个小巷里见的，是司马尚书。”

“嗯！”赵焄从鼻子里挤出一声，那人一侧身，又隐入了黑暗里，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