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尘儿的罪
小说: 阁下有恙 作者:青椒炒洋葱 字数:2362 更新时间:2019-09-22 04:34:23
柳夫人又怀孕的消息很快整个江家都知道了,这回也用不着三公子亲自偷偷摸摸送信,自然有家里的管家叫人去宫里递消息请老爷回府。
只是家里有江辙在,也是用不着担心的。他把过脉之后便也松了一口气,“胎不是很稳,娘你怎么这么胡来,知道有身孕居然还自己跑去街上买东西。”
柳笑笑还趴在床头吐,抬起头来发髻都已经乱成一团,眼圈也被呕得通红,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怎么害喜得这么厉害,还是突发的,丫鬟将她扶起来靠在床边漱口。
柳笑笑偏头看着自家成材的儿子,欣慰道:“估计是个顽皮的大胖小子吧,能有你两个大,你知道么,你生下来才同小鸡一般大,哭都是唧唧地抽噎,可好笑了。”
江辙:……娘你太过分了。
“丘宁,赶紧来给我按按腰。”丘宁一笑,将床帐给放下,青绿色的薄纱阻隔了视线。
江辙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娘亲有了孩子,他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这样自然是好……可是哥哥还是不能走。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东院锁着的江子尘耳朵里,只不过下人是不会在他耳边说这些事的,若是柳夫人本来就对他好,他们还会说出来让江子尘心里添堵,就说,柳夫人如今又有了一个孩子,只怕几个月都不会出现也不会再理这个院子里的杂事了……
可偏偏本来柳夫人就不待见他,知道有人要带他走之后,更是来都不曾来这个院子,他们闲下来说说嘴的乐趣都没有。
这件事还是慕离告诉他的。
“也许她有了孩子,会知道你的不易,对你更好一些呢?”慕离照旧不受待见,可是他也不曾被赶出去,还会特意等他醒了,再同他一道吃个早饭。
“我没有。”江子尘语气僵硬,用视线逼迫他出去,他不需要有人陪着吃饭。
可是慕离没有听懂,“没有什么?”
“我不需要她对我好,也没有过得不易。”江子尘瞪着他,眼睫却颤动着,显然心中还有其他事,他道,“你是不是瞎了?还是觉得满嘴胡说很厉害?”
“那当我胡说。”
“你出去。”江子尘看着他,不落座,也不动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我又怎么了?”
“我不高兴,叫你离开我的屋子,你就得离开。”
“否则?”慕离微微挑眉。
江子尘顿时眯起了眼睛,眼神中流淌着细碎的痛色,与暴戾。慕离看见他的手往下一甩,便知道他袖子里要落下一柄带着刀柄的柳叶刀在他手中,随即那把刀便会对着自己,不论自己这段时间对他多好,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挥过来,或者扔过来,总之是用刀尖朝着他。
这人是熔岩,也是寒冰,极难冷静,也难融化,而且是不知何时会无端爆发,何时会汹涌雪崩的火山与冰川。
“你要我走,可以。”慕离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愿意包容一个人,可是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可不想在两道口诀都失效的情况下,跟人真的起争执,也希望不要有人真的将他惹火。
他道:“你告诉我理由,说出来,我立马便离开。”
江子尘依旧只是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出去。”
慕离依旧坐在桌边,气息也沉下来,冷道:“你若是不说缘由,我出去了,就不会再来看你。”
江子尘的手忽然猛地颤了一下,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慌乱,甚至一丝丝的疼痛——他不会再来了?
这是唯一一个主动地,心甘情愿来看他,会时不时给他带些小玩意,愿意听他无理取闹发火的人。
可是叫他要把自己扒开来给人看……他还是做不到,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的隐私告诉别人。
更何况这人才认识多久?
他咬着牙也要坚持下来,不能被自己一时的软弱给打败,不能因为眼下的诱惑而妥协,这样才是对的。
“谁要你来,我一个人也好得很,出去。”
“很好。看来你根本一点也不信我。”他说完,眼底也逐渐冰冷,走到门外拂袖一挥,门也被哐地一声带上。
江子尘被那含着怒气的砸门声震得脑中纷乱如麻,连心跳都漏了一拍,自己一个人,死死咬了下下唇,咬得痛了才松口。
他瞪着面前摆着的白瓷尖底小碗中浮着的,圆滚滚的小馄饨,上面飘着一圈一圈细油,点着翠绿的葱花。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圆鼓鼓的?
他在院里,吃的最多的是点心,都是大厨房做的,外头的人想吃什么点心了,他就吃什么样的,所幸花样也经常不一样,他吃的也挺开心的。
只是照旧会留下两个,埋在窗外的大槐树下,如果端上来就只有两个,他就一个也不吃,都给他们。
菜色也都是外头吃什么,他也吃什么,要么就自己做,他不想因为这唯一一件能令他高兴的事情去跟那群下人争吵。
但是他很少吃这种面点,这种要剁馅,滚面,然后一个一个包出来,下锅煮沸,调味加料,再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告诉他这个东西要快些吃,不赶紧就要不好吃,要糊掉了的东西。
而且吃的时候不要看书,否则一凉了又要糊了。
就像现在这样。
他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的时候,真正冒着香气等他品尝的馄饨就已经被水化开煮烂似的挤成一团,白花花的面糊看上去连嚼都不用嚼。
他坐下,拿过白瓷勺舀了两个,已经一点都不烫了,他还是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含进嘴里。
没有什么肉,这是什么人做的,真小气。
他又吃了两个,就不吃了,掀开已经换过的干干爽爽的被褥,下头藏着一把生锈的匕首。他端着碗握着刀大步便推门出去了。
外面几个下人看见他推门都是后背一紧,再一看,他手里又拿着刀。
就算不是真的要杀人,什么人会一只手端着一碗馄饨,一只手握着一把一看就沾满过鲜血,锈迹斑斑的匕首呢?
“又站着干什么!没事做是么!”他眼睛一扫大声一喝,那些人就低骂着四散跑了。
他又站在屋后那棵已经漫开枝叶,舒展花苞的槐树下,避开树根,熟练地挖开一个小土坑,又觉得这一碗倒下去,会不会很脏很恶心。
但是他还是倒下去了。
“娘,你就别吃了,都给哥哥吃……”
头顶新冒出的花蕊还没有香气,在风里像是被摸得痒了似地,轻轻颤了颤淡黄色的尖儿。
他嘶哑着道:“算了……这个面糊了,没有牙应该也可以吃,要是我弟弟还是妹妹饿了,让他也吃一点吧,别让大哥全吃光了……”
那个女人一个接一个地生,娘,你的孩子没有一个过得好的,不见的不见,疯的疯,死的死……
他胎死在你腹中,那是不是,也是死在我手里的?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究竟有没有鲜血……他不敢去信,哪怕那是自己亲笔写下的字句。
他罪孽这么重,真的能离开这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