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快要过年了。

郑树也搬进胡策一家两天，两个人相处得也算相当愉快。

胡策一白天没有工作便和郑树一起在家里待着，今天是郑树搬进来的第二天，昨儿他回来得晚，郑树回来得更晚，凌晨三点把门敲得震天响，一直睡到今天早上十一点。

要叫醒郑树，就凭胡策一那嗓子着实很难。所幸郑树第一次来留宿时留下的幼儿用镲，胡策一拿着镲，悄无声息的进了卧室，跪坐在郑树旁边，平静道:“郑树，起床了。”

说着，拿着镲的双手在他旁边猛地一合，比巷子里姥爷们的收音机声音都还要响亮得多。

郑树睁开眼睛看一眼胡策一，又闭上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了，喉咙里发出近似撒娇的咕噜声。

“白天又不上班，起那么早干什么嘛——”

“你东西没有收拾，要是不起来的话，我就把你赶出去睡大马路。”胡策一起身把镲放到衣橱旁的储物箱上。

郑树撩开被子，把胡策一放在枕头边上的毛衣长裤套上，一点都不介意的那种。

“策哥，我们今天吃什么？”郑树赤着脚在床边转悠，他的行李箱被放到衣橱上面去了，剩下的笔记本放在储物箱旁边，其余的口红和指甲油被胡策一收拾到储物箱里，哪里还需要他收拾什么？

“排骨烧土豆。”在客厅的胡策一回了一句。

郑树啧声，先去洗漱才折返回来把笔记本抱到客厅去，卧室太小了，没有地方放。

“策哥，你们家有WiFi吗？或者宽带？”

郑树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连蹦带跳的往胡策一那边窜去，直接扑到他的背上伸着脖子看锅里的菜。

胡策一啧声，盖上锅盖，反手扶着郑树，平静道:“没有，我手机都没有，哪里来什么钱去搞那些东西。”

“那你什么时候去买个手机呗！今天下午就去！怎么样？顺便给我买一套睡衣好不？”

“行，别在这里捣乱了，去卧室右边的床头柜里那几百块钱放到茶几上，然后你去把你的口红和指甲油找个好地方安顿好，可以吗？”胡策一不得不应下，要是他不答应，郑树能缠他好几个小时不带消停的。

听他这么说，郑树又跑到卧室里去柜子里拿钱，小小的柜子里装了好几沓钱，不算很多但也绝对不少。钱在郑树眼里是算不得什么的，随手抽出几张票子却带出张烫金的名片来。

闽清影视有限公司，经纪人高少奇，下面是联系电话。

郑树恍惚的把这张名片捡起来，半趴在床上盯着看。闽清影视郑树还是知道不少，他父亲的工作跟这方面有一点接触。

在影视公司里，闽清占大头，大多数影帝和A咖都来自这个公司，待遇上不算很好，但比其他公司要注重艺人的身体问题，不过真实如何又是一番说法。

胡策一怎么会有高少奇的名片？

这么个小卡片，就是他父亲一辈子都难以摸到的门槛。

郑树神情恍惚的拿着钱出去，名片谨慎的重新放回柜子里。

“去拿碗筷。”胡策一端着菜出来，看见他便说。

郑树没有动，站在沙发旁边，愣愣的看着胡策一，好半晌才开口:“策哥，你怎么拿到高少奇的名片的？他想邀请你去做明星吗？我觉得我的心跳已经超速了！”

“你说那张烫金名片？嗯，他让我想做明星联系他。”胡策一顿了顿动作，然后又转身进厨房拿了两幅碗筷，“我没什么兴趣，做明星有什么好的，过来吃饭。”

“有啊，赚钱快，成名快，要是有机会还可以和非羡那种咖位搭戏，有地位，有金钱有什么不好的。”郑树走过来坐下，拿起碗筷吃饭。

胡策一扒饭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饭桌上沉默下来，郑树也自知说错话，乖乖吃饭不敢再说话。

若是郑树不提，胡策一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收过这样一张名片，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夜路走多了，就会忘记还能不走。

“你希望我去吗？”胡策一忽然问道。

“当然希望你去！”郑树怔愣片刻，笑眯眯的回答，“就单纯的拿策哥的脸来说就可以吸引很多颜粉了，再者闽清实力本来就不差，策哥就是做个花瓶流量明星也比这样不高不低的混着要好。我能给策哥找到的工作最多三千到四千一个月，哪里有高少奇这个跳板值钱。”

“我考虑一下。”胡策一没有贸然应下，那个圈子就胡策一这种圈外人都能听到不少肮脏的事情，若真的爬进去了，别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才是。

吃过饭涮了碗，两个人出门逛街去了。可能是都要过年的原因，不少人拖家带口的一起买年货，就他们两个大男人站在一块，格外的心酸。

“你觉不觉得，咱俩这样挺尬的。”郑树打破沉默，相当认真的望着胡策一，他侧眸看了眼郑树，颇为赞同的点头。

以前胡策一挺怕过节，别人家热热闹闹，就他一个人坐在家里，吃自个儿下的面。所以过年那会儿，他基本不在家，跑外边买一串飞火星的烟花棒坐那雪里，坐一晚上。

郑树伸手握住胡策一的手腕，说:“那就拉个手吧！”胡策一笑了声，没说话，任由他握着。

他是个活泼的人，蹦蹦跳跳的拉着胡策一进了家饰品店，女孩子特别多，他俩一进去好似更尴尬些似的。

“策哥，那围巾好看不？！”郑树没自觉，指着那挂在最顶端的围巾说。胡策一抬头去看，一对情侣围巾扎进他眼睛里，不过确实挺好看。

于是他“嗯”了声，没发表其他意见，就是发表也没什么用，他还能不买咋的。

郑树让人把那围巾取下来，打定主意要买，胡策一跟在他身边，又去看耳钉。硬是要和胡策一买一对十字架的耳钉，一个人戴一只，胡策一买了包消毒纸巾半句不好都没说。

结账出去，两个人坐在路边的板凳上，把刚刚买的东西分一分，就好似小朋友互相分享战利品一样。

“我这样你不会不高兴吧？”郑树扯掉吊牌，给胡策一围围巾。胡策一手上拿着耳钉，非常耐心的擦着，对于郑树的话置若未闻。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胡策一半晌才抬头给郑树戴耳钉，看他似乎有些忐忑等回答的样子，慢悠悠的回答:“我不会不高兴，我以为你知道很久了，原来你还是不太确定。”

郑树舔唇，心里有些期待，至于期待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既然同意你和我住在一起，玩恋爱游戏，那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不会生气，哪怕只是从朋友的角度去看。所以不用太担心我，当然我要是生气了，你可能会有点难哄。”

胡策一也戴上耳钉，神情少见的温和，至少郑树是第一次见到，不是虚伪的假笑和敷衍的无可奈何。郑树觉得自己的小心心跳得比自己预期的要快太多，抓不住这种感觉。

就好像一直没大对你敞开心扉的人忽然有一天打开门告诉你，你可以进来了，简直如获至宝。

“你真的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温柔的人。”郑树用手遮了脸，嘴角上扬的弧度在告诉胡策一，这个人既感动又难过。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等着郑树缓过来，好半晌郑树才又说话:“走啦走啦，去买睡衣！”

胡策一跟在郑树的身后，平静又有些微愉悦的看着他。不必再一个人放烟火、吃饭和生活，比自己想象的要来得好，生存和生活真的是两码事。

晚上照例去夜场上班，这个月结束之后，夜场也要放假了，毕竟要过年不是，又不是每个人都跟胡策一似的，家不似家。

这次三楼似乎来了个大人物，稍微长得好点的都被塞到三楼去了，胡策一不沾这些也难免被惦记上。

没人告诉他需要怎么做，只是像往常一样，被分配到某个包间去做事罢了，胡策一没有接触过这种场子。

郑树也在包间里，垂着眸子，没有之前见到的那般爱笑又爱闹，缩着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耀眼。

这是个名场面。

胡策一的目光缓慢的划过房间，偌大的单间里只有四五个客户，余下的都是夜场的躺躺乐选手和他一个服务生。

茶几上有放着白色的粉末和乱七八糟的针管，胡策一并不能准确的判断那是什么，不过很有可能是在溜冰。

这夜场老板胆子真大，溜冰场子都敢接？

看起来应该是老大的人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和郑树应该是老相识了，从那一堆面容出众的男男女女中找到郑树，带到腿上。

郑树疾首蹙额的坐在他腿上，双手也被男人抓在手中，这让郑树躲不掉逃不了，只能被他恶心。

“我们又见面了，怎么的还害羞，以前这种场子不是挺得心应手的吗？”男人的声音并不小，站在黑暗中的胡策一听得相当清楚，本迈出的脚步，顿住但也没有收回。

“呵。”郑树挣开他的手掐住男人的下颌，调笑着，“害羞？你见过我害羞嘛？这种场子我从是第二回，你每次都来找我，是喜欢我？见不着也还要找？你烦不烦人。”

“哈哈哈，哪烦人呢，和哥哥亲一个。”男人把嘴凑过来。

“亲个屁，别把我口红弄花了。”郑树推开男人的脸，翘起二郎腿，目光从同事身上划过，最终落在胡策一脸上，老江湖似的笑起来。

“成，那咱们开始呗~”男人没有恼，从茶几上拿起针筒。

“搞笑，你知道我不沾这玩意儿的，怎的？不想按照我的规矩来？”郑树斜睨着男人。

男人没回答，按住郑树的手就要往他肉里扎，哪曾想被人抓住了。

“先生，请不要得寸进尺。”胡策一将针管取下，郑树挣开男人的辖制，蹦跳着跑到胡策一身后。

“你算什么东西？”男人往前迈了一步，手掌抚上胡策一的脸，“长得倒是不错，陪我睡一晚怎么样？随你开价。”

胡策一皱眉，果断出脚。好歹他是个混混出身，随便踢上一脚也是带着风威力不小，至少这男人直接就倒下去，不知如何还哭起来了，单间中气氛沉寂得很。

“哟，您这连我都睡不服还想睡我策哥？”郑树在胡策一身后喊着，还伸了脚过来踹那男人，神情是那种近乎于病态的快感。

胡策一抿唇，拉着郑树撒开腿就跑，他知道他打的这个男人不简单，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夜场的工作是彻底干不下去了，今晚能保住小命已经是万幸，更别说拿不拿钱的事儿。

胡策一和郑树刚离开夜场两百米不到，就在一个胡同口被那男人的小弟截下来了，胡策一沉着脸将郑树护在身后，手上的那支针筒也悄无声息的放进郑树衣服口袋里，还摸出了郑树的手机。

“我也不想和你们过多纠缠，但是你动手了咱们这不打一顿难消气不是。”

男人点着烟摆手，好几个男人围了过来，大概是场子里负责安保的大汉，胡策一自觉打不过，尽力反抗几下，看他们有人向郑树走去，无奈收手护住郑树。

拳脚落的都是背和腿，几乎没有打头，到底只是负责安保的，还是怕出人命，这一拳下去若是打死了，谁能保证他们能安然无恙的度过警察这一关呢。

郑树被胡策一护着，倒是没怎么被打到，看着胡策一悄悄塞到他手里的手机，抖着手拨打了110。

电话那头警员问着，而郑树只小声报出一串地址，便不再说话，静默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胡策一。

他没有能力站出去保护胡策一，也不能站出去，他知道的，胡策一想干什么他知道，就更不能站出去保护胡策一。也不能开口求饶，越是求饶，他们越是想打，这和在床上的道理是一样的。

等到追出来的男人觉得满意时，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随口威胁警告了几句也算完了。

毕竟刚那场面，要是把人逼急了直接报警，虽因为钱和没有直接把柄的原因不至于落到什么大刑法上，但始终是个污点。

这十五分钟于郑树来说不可谓不是度秒如年，心疼至极却无话可说，他没办法说什么来安慰胡策一，只能抱着胡策一沉默。

他们回到夜场里去，胡策一坐起身，他动一下都痛，但事情还要继续解决不是。忍着痛坐起来，看到郑树那憋屈样子，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疼吧。”郑树皱眉，“这场子我本来不该去的，那傻逼点名要我去，老板又不可能护我。”

“没事，地址你说的是哪里？”胡策一扶着墙站起来，背有点伸不直。

“夜场这边的一个杂货店，离这里几步路。”郑树单肩挑起胡策一，往背上一拉，勾住大腿往杂货店那边跑。

其实胡策一并没有很难受，只是一时半会儿直不起腰，这还不如上次在棠海路撞的那一下。

不过郑树想干点什么，胡策一也就让他背着，全身放松压在郑树背上，也没多少重量。

要说胡策一对郑树多深的感情，那是没有的，只是不希望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活泼大傻被迫沾染点不该沾的东西，那不适合。

“累了就放我下来，也不是很疼。”胡策一摸了摸郑树的额头，一头冷汗。

“到了就放你才来。”

杂货店离这儿不远，三四分钟也就到了，这会子那警察还没到，不过手机上被回了几个电话，郑树没接。

“去拿个牛皮纸袋。”胡策一下地，跟老板笑了下，撕了张纸就着柜子上的笔写下一串话和夜场里的一些布局讲究。

警方要查要抓溜冰磕冰的，他们可以提供证据和信息，其他的就不要想了。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郑树也是老手，怕早就想这么干，一直没付出行动，忌讳什么或者有其他原因。

把装有冰的针筒和信件放到牛皮袋里封好，胡策一回了那个电话。

“你好，请问过来了吗？”

“马上抵达，您已经安全了吗？”

“还行。在这边杂货店我给你们留了个牛皮袋，自取，我这算匿名举报。别找我。”胡策一给郑树打了个手势，郑树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钱放在老板手上，并表示这个东西之后会有人来取。

胡策一果断挂了电话，勾着郑树的肩膀站在杂货店旁边，依稀看到警车的影子才拉着郑树离开。

这一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注定是不安生的。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回到夜场，悄悄拿了自己的东西，溜掉了。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郑树沉默着掰断电话卡，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蹭到胡策一身边去嬉皮笑脸了。

“策哥今天好帅！”郑树做捧心状，好好一张脸给糟蹋了。

“回去你洗澡，我做饭，吃完睡觉，明天再说其他的事情，今儿腊月二十，再等几天就差不多过年了。”胡策一才不理他犯神经，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走快些，雪下来了。

眨眼时间，居然都要过年了，还真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