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运气挺好，没有被老板发现他长得其实也不错，相安无事的度过大半个夜晚。郑树也帮了不少，没让那个老板的视线从他身上离开很长的时间。

郑树抬眸弯眸之间自有风情流转，又舌灿金莲似的，一顿劝酒下来，老板哪还知道眼前人是何人，身前事是何事。

下班的时候郑树从后面扑了过来，难得没去和别人睡觉的家伙。

“怎么没和那个老板去睡觉？”胡策一由他勾着，自己叼着烟，拖着个郑树往前走。

“哎呀，都喝成那个样子了，还睡什么呀！而且菜鸡有什么好睡的。阿欲都说了，这个是三秒货色，你随便给他咬一下就完了。”

郑树双腿夹着胡策一的腰，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胡策一应声笑笑，吐掉烟蒂，双手抄在口袋里往自己家走去。

今儿没骑车。

走到半路，郑树还是没下来，再走一会儿郑树可得倒回去走很长一截了。胡策一舔舔下唇，问道:“你又要去我家睡？”

“嗯，今天喝了不少酒，回家得挨骂，你就收留我一晚嘛，看在今天我吸引那大头的注意的份上。”郑树哼哼唧唧的说着，鼻音很重，听起来是困得不行了，人都有点往下滑。

胡策一伸手捞着他的腿，没有说话，只大迈步的回家去了。郑树和他差不多高，但不太重，大概只有九十多斤，瘦得跟张纸似的。但其实胡策一也没多好，一米七九也才一百零二，这两天还在往下掉，别人看他俩都担心会不会被风吹走。

到胡策一家，郑树跟回了自己家似的，闭着眼睛摸到厕所去冲了个澡，然后自觉的从衣橱里拿出个粉色枕头丢到床上，躺好。

郑树来胡策一家睡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胡策一上三楼工作的时候，这家伙喜欢跟胡策一一起回家。

“策哥！我要碗汤！”郑树窝在被窝里喊在客厅的胡策一。

“你要个屁，躺着别废话，我很困了。”胡策一端了杯开水进来，放在床头柜上，自己进浴室洗澡。

郑树吐了吐舌头，坐起身喝了口水，又是一嘴的甜味。胡策一版老年养生茶，红枣枸杞红糖一样都不少 ，还要加点桂圆菊花干。想着，郑树就笑了起来，抱着杯子笑得跟着沙雕似的。

胡策一洗完澡出来，郑树已经乖乖的躺好没有乱七八糟的笑了，另一边的储物箱里又放进了几支口红和一瓶指甲油。

那个储物箱是胡策一给郑树买的，专门给他放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会子已经要塞满了，每次都说第二天就带走，结果就一直放到现在，并且呈稳定增长趋势。

“郑树，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小玩意儿拿回去？都快放不下了，你看看口红多少支了，平时不用吗？”胡策一躺到郑树身边。

郑树打了个哈欠，淡然道:“没有再买就是啊，我又不太缺钱，困了。”

胡策一应声关了灯。

“晚安，明天记得叫我起床。”

“嗯，睡吧。”

郑树清醒过来的时候，胡策一已经在上班了，而他正拿着双筷子挑米线，然而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怎么过来的，迷茫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下。

他忙碌的身影在郑树面前晃悠，郑树吧唧着嘴，胡策一望他一眼，无奈道:“郑树不要吧唧嘴。”

郑树应了声，乖乖吃饭，不再搞出乱七八糟的动静。在旁人眼里，郑树是只软乎乎的兔子，而胡策一就是个死缠兔子冰冷的蛇，但事实是反过来的。

过了九点就没有那么忙了，两个人拽了根板凳坐到饭店门口出神，凑在一起就一对儿似的，郑树也感受到这种暧昧的气氛了，歪着头靠到胡策一身上去。

“策哥你说咱俩试试怎么样，挺般配的呀！”郑树咧着嘴，用心血来潮的玩笑口吻说着，不太负责任的告白。

胡策一摸了根烟递给郑树，平静回答:“行啊。”

郑树惊得直接跳起来，满面惊喜的扑进胡策一怀里，烟滚落在地:“不开玩笑？！真和我试试？！”

他侧头，神情寡淡的掐住郑树的下颌:“嗯，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轻率的少年人。”郑树哼声，面上相当不愉快的从他身上爬下来，乖乖的捡起烟又坐回座位上去，靠在他肩膀上慵懒的抽烟。胡策一笑笑，只当郑树又在抽风，却瞥见他神情有些微的奇怪，仿若被救赎。

他没有发现胡策一的目光，只吐着烟圈说:“但话说了嘛，就要做，从今儿开始你这家伙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啊，回家恋爱守则制定一下咯。”

“玩真的？”胡策一理了下眼角旁的头发，神情莫测，“也行，我应下的我做到，晚上要上班，回家也没时间，现在就弄。”

胡策一向来是个有效率的人，就算是这种表面情侣、核心兄弟的关系，认真起来也是要即刻解决的。郑树点头，灭了烟舒展下手臂，也摆正了态度。

恋爱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哪怕两个人只是敷衍的试试。

跟老板娘要了两张A4纸和两支油性笔，两个人就坐在大门口的折叠桌后面，严肃得好像谈判一样。

“你说一条我说一条，行不行？”郑树拿着笔俏皮的笑着。胡策一耸肩表示无所谓。

“首先，我们要住在一起。”郑树狮子大开口，胡策一看他一眼，没说话，乖乖写上。

“不许没问过我之前和我亲嘴。”胡策一默默划出底线。

郑树咂嘴，看了眼旧旧的店面凑到胡策一耳边小声说:“那工作听我安排，正经工作。你从这儿辞了，我给你找一份儿。”

“控制你躺躺乐的次数。”胡策一没有反驳他，两个人一边写一边互相伤害。郑树说你不能和我犟，胡策一就说不能在外喝太多酒。

这不是恋爱守则，这是互相伤害。

洋洋洒洒十多二条下来两个人终于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就连打游戏这种事情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的，两个人的不平等条约就成了平等条约。

胡策一和郑树对视一眼，然后利落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纸张交换给对方保管，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就这样定了啊，你下个月辞职，我马上搬进你家。”郑树托着腮，向他伸出手。

“嗯，我一会儿就和老板娘说，下个月正缺人她不会让我走的。”胡策一叹气，将自己家的钥匙放到郑树手上，心情有些微的难以言表。郑树似乎也有一些感触，但胡策一看不太出来，只觉得他眼底有一些发红。

“成，我这就回家收拾行李，你好好工作，给你一颗小心心哦！”郑树站起身，笑眯眯的比了个心。

胡策一双手交叉，回道:“谁要你的小心心，路上注意安全。”

郑树耸耸肩，背着手连蹦带跳的往自己家里去，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胡策一今天的告白是预谋已久一场小计划。

要是胡策一没有答应，他可能会死在某个臭水沟里，哈哈，言重了。

他的家距离祥云巷大概有五条巷子八个胡同那么远，比胡策一的家要大、要空、要没人气，只余下腐烂的罪恶气息。

家里客厅里没人，他松了口气缓慢的往自己卧室移去，贴着墙根，跟只猫儿似的，他要是脚步重一点，说不定那个相当恨自己男人就要冲出来，杀了他。

回到卧室，郑树锁了门，站在这还停留在幼时的房间，有些许的难过，更多的还是欣喜，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沉默着用行李箱把自己少得可怜的衣服装好，还桌上的笔记本和书桌下一次也没穿过的aj，更多的可能是那些口红和指甲油。

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也够装了。

郑树提着行李箱环视一周这个少女般的房间，无端笑了。在这种地方他是怎么正常活到现在的，这真的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就好像一个男生在充斥着性的世界里干净活到现在一样不可思议。

他运气少见的好，这一次居然没有惊动那个男人就顺利的搬了出来，要是正撞上那个男人他几乎就完了，就连回去和胡策一说抱歉的机会都没有。

郑树拉着行李箱站在大门口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大跨步的离开，谢他养育之恩，恨他后来的所作所为。

离开并无不好，反而是最好的决定。

郑树把行李箱丢到他家里就回到胡策一工作的地方通知胡策一了，去的时候那家伙在和老板娘说话，见郑树来便走过来了。

“你这个家搬得挺快，三个小时都没有。”胡策一嗤笑着点了点手表。

郑树吐了吐舌头，看了眼表情不太好看的老板娘，问道:“你和她说了？”

“嗯，刚刚结了这个月的工资，现在就可以走。”胡策一揉了揉郑树的头发，“我这可亏惨了啊，大叔。”

“喂，我也大不了你那么多岁好吗？！别乱叫！”郑树一脸不爽。

胡策一笑起来，伸手夹住他的脖颈，带着他往前走，郑树拍打着胡策一的手臂，两个人打闹着慢慢离开，就好似逃离这人间肮脏的地方，往那充满光芒的地方去了，一切都在变好。

晚上照常上班，胡策一在二楼慢摇区给那些老油条开酒，意外的是程十七也在这里，对嘴吹着烈酒，边喝边哭。

今儿不是周末，楼上人不多，胡策一转悠得差不多就往程十七那边去了，沉默着坐到他的对面，看着他吞声忍泪的绝望模样，一言不发。

“哈哈哈，策一，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程十七抹了把脸，泪水和酒液混在一起，在脸上被抹开，狼狈至极。

“你去看他了吗？”胡策一拿过桌上没开的酒瓶，熟稔的打开，给自己倒了杯酒。

程十七抿唇胡乱点着头，最后咂嘴回答道:“他跳楼的时候我在现场，他葬礼那那天我没进去成，他家人不肯让我进去，只后来去他墓地看了会儿他。那照片选得不好，我那里有好多……”

程十七猛地噤声，然后落寞一笑又喝了口酒。胡策一也喝了一口，平静得看着程十七，又问:“你结婚和他商量过吗？”

“呵呵呵，我妈自杀威胁我，我只能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说啊我妈要自杀，这会儿在医院，已经放话了说要是我不老实结婚，她和我爸一起死，我只能妥协。”

胡策一没有说话，静默的喝着酒，手指却不自觉的收拢。他不同情程十七，这是他该着的，只是人若是矫情起来，听什么都觉得自己也可能会走到比他还有更绝的地步。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以为已经足够差了，它都能当头给你一棒，告诉你这还没完。

程十七喝得两眼一抹黑，却还和胡策一胡吹海谈着，说曾经，说自己，说其他，最后竟然还扯到大明星非羡身上去了，这人举着手机，指着手机里非羡的照片，说:“我告诉你，你以后真的就要找这种，这他妈说得上话，牛逼。”

胡策一嗤笑，人家那是什么身份，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够接触得到的，程十七也是喝糊涂了。

他一直喝到胡策一下班，其实后来也没有喝酒了，就趴在那里嘟囔着什么，胡策一没有特意去听只偶尔过来一趟，后边没什么人了就坐在他对面，不大说话。

郑树在三楼，也没有下来，估计是又被哪个老板缠上了。胡策一等了一会儿没见他下来，便和别人交了班，扶着程十七离开。

程十七新家的位置胡策一不太知道，问了程十七好一会儿他才报出地址来。于是在夜风中站了许久才打到车往他家去，这家伙口中喃喃着沈楠的名字，说的是什么呢。

“我没有喝很多，我错了，沈楠你不要生气，我回家会乖乖自己煮醒酒汤跪搓衣板的。”

听得胡策一鼻子发酸又有些想笑。

到路口就下车了，胡策一让师傅等一会儿，把程十七送回去之后他还要回家。在小区门口胡策一走点走不动了，面前有一对男女在接吻，女人看见他皱着眉推开男人，是和程十七结婚的那个女人。

她看着男人，冷淡的说:“滚吧，我老公回来了，别像条狗一样。当初你说你不敢娶，你看别人不就敢吗？”

男人垂着头没有说话，最后转身离开，背影萧条。她哼声，过来接过程十七，塞了点钱到胡策一荷包里:“快回家吧，谢谢你送他回来。”

胡策一笑笑，说没什么，只坐车回祥云巷去。两个有故事的人凑到一起了，或许能过得比其他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