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叁

“不是。我一直都爱你，你明明知道的。”

严页突然觉得很难猜到但正西犯的错误，目前这两段记忆处于弱势的都是但正西，挨饿，生病，爱花烧毁。樊余烬诸多要求，十分强势，但他能感受到，樊余烬待但正西的好和不安，原因尚且不明，或许和但正西有关。樊余烬不允许他出门，不允许他因为别人活下去，不能看别人，听起来像有病，太疯狂的爱和控制欲会杀人。

人只会在幸福的生活中出现“开心”情绪，虽然幸福的定义实在不同，严页拉开面板，樊余烬正处于负面状态中，长期焦虑、紧张、不安、悲伤以及某种晕眩状态。

严页得到他要的答案，接着他小声地在对方耳边说出他的要求，他有“购物爱好”，喜欢往嘴里塞零食，他抵不住那样的诱惑，他可以不出门，但不能没有“玩具”和“食物”。只要樊余烬答应，他便不计较那盆花的离世。

他不说话了，迷蒙的眼睛也清明起来，想要确认严页的话里有几分真，亦有几分假。严页不急于要答案，依靠在他怀里沉静的睡着，梦见杏花路口拉拉扯扯的少年们，荣散逸一手扯着郑君垣，一手牵着他。他笑嘻嘻地喊荣散逸：“孩他爹。”荣散逸张口就回：“孩他妈，看看这泼皮崽子胡作非为的样子——”

又听见声稚嫩的骂声，平静地骂了一句“贱人多事。”严页望过去，七八岁的“小白老头”站在玻璃房里，和七八岁的“小黑煤球”对立而站。玻璃外的草坪上稀稀拉拉的站了几位老师，今天阳光明媚，是个晒太阳的好天气，小白老头眯着眼睛，拽歪贝雷帽，遮住部分阳光的倾撒。衣襟上贴了猫咪卡片，写着他的名字——“但正西”。

小黑煤球的眼神直了，手里的石头也攥紧。

“你想用石头砸我。在此之前你想好，曾老师在看你。”但正西回头看一眼身后，“滚吧，少在这里碍眼。”

严页有些惊奇于但正西的生长环境，他身边七八岁的孩子至多会骂几句常用口语词，少见成人式辱骂，不是但正西有问题，便是生长环境过于肮脏。

但正西在玻璃窗旁的角落看书，有阳光落在他身上，书上写：“群众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给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严页开始读这本书时，是十八岁的年纪。八岁时字都认不全，更遑论读这样的社会心理学著作，严页读了两遍，深知这并不适合稚童阅读每遍都有新的感悟。

“你好，我是樊余烬。”怯生生的语调。他和但正西一同回望，在此刻仿佛重合。

“你妈妈没和你说过别和怪小孩说话吗？”突然有些港台腔，或许是在港台长大，才到内陆不久。

樊余烬睁大眼睛，粉白色的脸藏在阴影里，他的眼神让严页心惊肉跳，哪怕多年后突然回忆起，也是相似的感觉，只是参透许多内涵。他说：“我没有妈妈。”疑惑的语气里更多的似乎是理直气壮。但正西低头看书，首次没有叫对方滚蛋，樊余烬便倚过来，缩在他的脚边，像一条狗。

他翻动书页，突然俯身去摸樊余烬的头发，“你归我了，要听我的，知道吗？”

“我都听你的！”樊余烬最初的带着甜蜜的话传入严页和但正西的耳中。

门响动，严页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向前扑倒，樊余烬随着冷风一同进来。严页侧头，眼睛尚未睁开便笑开来，他的脊柱显现出冷硬的弧度。樊余烬将他搂进怀中，体温和奶腥味都如此明显。他把嘴凑到樊余烬耳边，似缠绵道：“早上好，我的男友。”

樊余烬呼吸轻了，心跳声明显起来。他把下巴搁在樊余烬肩膀，轻轻地哼着调子，语调甜蜜，断断续续，极像夜风中小声叫唤的幼猫。有些人总是能享受到特权，因为他的所做所说带来的便利。

他仰头，深吸口气，道：“我答应你，每天可以出门一次可以吗？”说完就梗住了，他后悔这样说，如此说出口，就等于答应了严页所有的要求。放弃这几年来的固执。但他是下定决心的，或许是想看但正西再笑几下，总之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才答应，不可以再后悔。

“我记下了，你可不能反悔。”他一笑，和先前有所不同。

樊余烬松手去换衣服，他应该去上班了，临行前将钥匙交给严页，领带搭在肩上：“虽然我答应你出门，但是你也要遵守诺言，一天只出门一次，带好钥匙，钱包和手机。早饭要吃，在厨房。”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好像真的会听话似的，目送樊余烬进入电梯，才关上门。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顶恨独自待着，安静地房间和吵闹的别人都会让他生出不高兴来，是寂寞致使的不愉快。

并非话很多，只是独处太长时间后，不愿意太安静，太寂寞。况且任务又实在没有头绪，走一步看一步罢。从但正西的角度来看，迁就樊余烬就是他给出的所有爱了，他允许樊余烬病态的占有欲。

严页却并不喜欢这种迁就，迁就和占有欲都需要个刻度，不能超过，超过之后的代价往往难以估量。更重要的一点其实是“关系”，樊余烬和但正西和其他恋人关系不同，处理起来更加棘手。

不能简简单单地改变，也无法完全改变。

严页进到书房，木质地板，整体装饰偏简约欧风，空气中甚至有淡淡的墨香。电脑配置很高，主机价格预估不会低于一万，市面上很难收到的款式。书桌可用面积不小，应当是双人办公桌。钢笔墨水都算中高档的款式。

他们很在意书房的办公用品。

“先生打算怎么做呢？”丞柯不解。

他将电脑打开，撑着脸答道：“让他看得见我，我也有事可做。”

在郑君垣人气稍好些时，严页开过直播间，带着郑君垣在网络上刷存在感，也能吸粉。对于在家只能出门一次的现状来说，在线上直播和工作都是不错的选择。严页本身专业是新闻传播，线上工作也能够胜任。

此世界的网络直播行业发展与严页所在世界的几乎相同，也十分流行Vlog形式视频。选择网站稍难些，不了解各个网站的人流量和针对人群年龄。

严页思考片刻，问道：“丞柯，你觉得哪个网站合适咱？”

丞柯调出资料，为难道：“我也不太明白直播这类。vt人流量较大，主要直播人群在青少年，内容比较单一。Yc主视频，直播是新版图，但内容丰富，包容度高，直播人群多是青年人。回涯、升明是同家公司，是新平台，风评很好，但内容如何尚未可知，直播人群女性居多，内容一般。vt或者回涯应该会适合先生发展？”

“是吗？”严页进入Yc网站，香芋紫页面，首页视频为主，直播板块在中间位置，推送占一半，确实是新版图，“这个可能会更合适。”

丞柯不明白：“为什么？”

严页笑了声，说：“vt，回涯，升明自然可以考虑，但他们的针对方向显然更有局限性，已经基本定局，几家大佬压场，观众的目的性也更明确。Yc直播版图新开，趋势还没成为定局。”

他不是去随便直播一下，达不成目的直播便毫无作用。严页检查了摄像头和麦克风，注册账号后，实名开通直播间。他给自己取名——页西。直播是件难事，严页把页面缩小，放到右上角，在屏幕上看到但正西的脸，实在别扭。

他并没有想好要直播什么，所以随便找了一部烂片播放。但正西嗜睡，漫长的独自生活让他找到了一些适合他身体的爱好，睡觉。这是生活习惯，很难因意志改变。于是等他醒来时，电影已然放到另一部恐怖片，一抬眼，鬼脸占满整张屏幕。

猛地一惊，严页闭上眼睛，同时捂住脸。

天涯共此时：哈哈哈主播刚醒就被吓到了哈哈哈！

海上升明月：大草！看睡颜的时候就觉得好看！！结果好看昏了！！

回见：我没了我没了！盛世美颜现场！终于有个颜值主播了哈哈哈。

黛西：颜值睡觉主播吗？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严页听到音效消失，才放下手，丞柯调侃他，说不怕鬼的严页也能被吓到。他笑了下，从柜子里找出湿纸巾擦脸，一壁和丞柯辩解：“不怕鬼但是肯定害怕被吓到嘛。”

直播间正在观看人数4506，严页和丞柯一同感叹脸的重要性，一觉醒来从个位数至四位数，几乎毫不费力，只是手臂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