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对楚红玉来说并不陌生，三年前为了与凤渊了结紫翎山庄一事，楚红玉就已经探过深宫内院，只不过白驹过隙，如今时过境迁，皇宫变了不少。

小皇帝生母早逝，先帝生前并未册立皇后，因而是一位太妃将小皇帝抚养成人，太妃已于几年前病逝，追封了皇后却葬在妃陵，小皇帝原来还有一个亲妹，便是三年前远嫁番邦的公主，因她的送嫁队伍被劫，才招致紫翎山庄与归平府结下了梁子，好在后来误会解除，但这积怨怕是永也难消了。

楚红玉与小皇帝曾在毒神殿有过一面之缘，还被他推下了悬崖，好在遇上了阿骨，总算大难不死，后来在皇宫再遇，楚红玉因不肯答应与他做交易，险些被困在宫里。楚红玉毕竟在小皇帝手上吃过大亏，深知他是做完法事不要和尚，专门过河拆桥之人，只怕他前脚刚替他铲除了康王，后脚小皇帝就会派人来围剿他的紫翎山庄。

他曾答应小皇帝，若将来康王再对他诸多刁难，一定会为他解围，事实却是楚红玉早把这话远远抛在了脑后，既是逢场作戏的话，又怎么会有真心。说到底也只是他们自家人争权夺位，楚红玉只道自己是个外人，本来也无心掺和。

楚红玉的办法果然很灵，不过是换了个宫女太监，这等小事没人会在意，陆凝潜伏在卫贤妃宫里做洒扫宫女，楚红玉则几经辗转，被调往齐淑妃宫内做杂役太监，这两位都是小皇帝的宠妃，他的后宫里有贤良淑德四妃，其中卫贤妃和齐淑妃最为受宠。两人都要在宫里做杂活儿，影画则在侍卫当中打听消息，以便将来做内应。

楚红玉在齐淑妃宫里做了几日杂使太监，起初只在前殿做洒扫，根本连见到淑妃娘娘真容的机会也没有，后来因为他干活儿干净利索，很快就被长宫女调去看守花园。原以为照管花草是个肥差，却没想到这齐淑妃的后花园竟是一片宝地！

这花园直让楚红玉大开眼界，齐淑妃竟然不爱鲜花香草，种的都是一些名贵药材，纵然是楚红玉这般见多识广，也只能叫出几样名字来，其余的仙草灵花他连见也不曾见过，更有甚者，是只在医书里才有记载。楚红玉倒不觉得奇怪，他先前打听过这几个宠妃的背景，她们无一例外都是贵族小姐出身，转眼入宫十几载，深宫妇人难耐寂寞，闲暇时钻研些古书字画也是有的。

良妃好音律，常在寝宫里抚琴自娱，德妃则喜好字画，时常为了作画茶饭不思，倒是齐淑妃近来频频被召幸，奇怪的是，小皇帝却一次都没有踏足过齐淑妃的寝宫。楚红玉还没见过皇帝召幸妃嫔的场面，还以为有多大阵仗，不想只是一顶软轿停在宫门外，清凉殿的宫女便来催促淑妃娘娘上轿，楚红玉远远跪在花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瞥见一个水蓝色的人影在宫女簇拥下坐上软轿。

那女子生得苗条貌美，肤若凝脂，头梳飞星逐月髻，又戴着白玉搔头，活脱像个下凡的仙女，楚红玉一时看得呆住，忘了应该避开视线，免得被长宫女责罚。所幸宫里的奴仆众多，没有人注意到楚红玉犯了宫规，淑妃娘娘这一去就是两天两夜，看来小皇帝的确对她十分宠爱。

护送淑妃回宫的那顶软轿再次停到宫门前，楚红玉碰巧又凑了一次热闹，淑妃接连在清凉殿留宿两晚，但不知为何竟是满面倦容，倒像是整整两夜都没有合眼，楚红玉觉得奇怪，便又多看了两眼，一看之下，果然另有端倪，齐淑妃的发髻丝毫未乱，玉搔头仍旧戴在原来的地方，腰间的配饰也不曾变更，这可真是天下第一奇事。

皇帝要宠幸妃嫔，哪有整个人去，又整个儿回来的？既然没有宽衣的痕迹，又何必召幸？更何况还去了两天这么久。

这日里，楚红玉心不在焉，脑海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听别人说，得皇帝宠幸的妃子时常都能得到赏赐，从不例外，可齐淑妃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小皇帝送来什么珠宝首饰，若是她得罪了小皇帝，又绝无可能再回寝宫，楚红玉隐约觉得皇宫里的人都有些奇怪，可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他来了！他来了！”殿前洒扫的小宫女突然扔开了手里的笤帚，奔向宫门外，连带着另外几个宫女也跟了上去，这些宫女又笑又叫，也把楚红玉的思路打散。

楚红玉提着水壶也往宫女扎堆的地方走了过去，想瞧瞧究竟是谁来了，惹得这些个少女春心荡漾，他顺着宫女们的视线看去，只见那长长的御道上缓缓走来几个侍卫，其中有个年轻侍卫尤为出挑，他一拢红衣，玄纹云袖，五官俊秀英挺，一手挎着佩刀，一手又拿着一把红纸伞，可不就是影画。

想必是哪个宫女看这小侍卫生得粉雕玉琢，怕日头晒伤了他，于心不忍才给他送了纸伞，楚红玉噗嗤一笑，正和影画打了个照面，不料惹得宫女们更加无心干活儿，只顾看这美貌侍卫。

“他看着我呢！哎呀，早知道我就快点把手帕绣完了，这样才好送给他。”

“你的手帕有什么好，哪比得我这香包？”

这么多小宫女抢着要看影画，此处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影画三步一回头，看向人群中的楚红玉，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却碍于侍卫身份不能随意留在后宫，楚红玉明白他的难处，于是挤出人群，追了上去。

“淑妃娘娘有话交代，各位先走吧。”楚红玉替影画解了围，两人漫步在宫墙下，他见影画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便又起了调侃之心。

“我道是皇帝的凤辇到了淑妃宫里，没想到是咱们的影公子大驾光临，我猜你长这么大，还没有收过女孩儿家的香囊手帕吧？”

“没正经！谁和你开玩笑？”影画皱起眉，一把将手里的红伞塞进了楚红玉怀里，“我来是想告诉你，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话何解。”楚红玉闻言正色。

“清凉殿最近加派了人手，各宫也添了人，据我所知，是前几天宫里有刺客，侍卫总管不慎让刺客跑了，听说还因此事被问斩了。好在之前我都在留意宫里的地形，趁没人画下来给你，否则照现在的情形，一到宵禁连门都不能出，我便有心无力了。你呢，查到定颜丹的消息没有？”

“哎......谈何容易。”楚红玉叹了口气，又道，“我总觉得这个小皇帝没那么简单，他的几个后妃也奇怪得很，阿骨的病不能再拖了......既然追查不出定颜丹，大不了一间一间地搜，影画，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也好，你千万小心。”

楚红玉点头应了一声，接着忽然拉住影画的手腕，转身将他抵在宫墙上，低头作势要吻，影画吃了一惊，忙将楚红玉一推 ，微怒道。

“你再这样我可恼了！才刚和你说宫里戒严了，你转头就给忘了......”

“怕什么，我是公公，难不成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楚红玉笑笑地将影画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道，“我家影画真是俊，尤其这身侍卫服，真是越看越好看。”

影画被他牢牢圈着，料想要是不给楚红玉一点甜头，怕是走不掉的，于是只好低头略想了一想，将两根雪白的手指按在唇上，顿了顿，再接着伸过去贴在楚红玉唇上，浅浅地盖了一个印。

楚红玉又惊又喜，不可思议地盯着影画，他原以为影画慢慢变了性情，为人不再冷淡严肃，方才他走在御道上，眼里始终只有楚红玉一人，那一刻楚红玉才真正明白，影画并没有变，他只是把一辈子的温柔都给了自己。影画趁楚红玉还在发呆，立刻从他腋下穿过，飞也似地逃走，楚红玉的笑僵在了嘴角，他自然知道影画待他的好，可他却没有一辈子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