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一曲惊梦谁人知
小说: 小竹妖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数:1797 更新时间:2019-09-21 11:05:44
谢枝蔚低头喝茶,只做睁眼瞎。阮琛和苏瑾之含笑看向戏台子,不惊不乍。
谢筠晓得在外头,不能放肆,垂首假装自个是一尊泥塑木雕。
《山门》唱罢,柳月官登台了,唱的是《惊梦》。
敲锣开场,轻移莲步,小旦款出。听他婉转唱起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钱多益拍掌大叫:“好,好,好!不愧是柳月官!”
苏瑾之嫌恶地瞅了他一眼,装笑道:“钱老爷,低声则个,恐惊台上人,梦不成梦,钱老爷也赏不着如此好戏了。”
钱老爷点头:“苏老弟说得极是。”
双玉及时斟酒与他喝。
众人凝神细听。
渐渐,他唱到一支《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那柳月官便似梦中人,万种风情眉眼流,曼妙纤音遏行云,婀娜身段风摆柳,勾得台下人神魂颠倒,不知有我。
他却在台上将眼波只溜到谢枝蔚身上去,一字字、一声声,柔情似水,满注一腔情意。转念间,想到自家身世,孤零凄苦,优伶低贱怎堪配佳公子?不免悲从中来,欲哭而不能,更是唱得缠绵入骨。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阮琛轻摆折扇,看看柳月官,又看看垂眼喝茶的谢枝蔚,笑得意味深长,凑近他身边低声道:“之蕤,我问你——”
谢枝蔚懒洋洋答:“嗯?”
“你果真没背着我上过戏园?”
他掀眼皮睃了阮琛一眼:“热、挤、吵,烦。”
阮琛摇摇头:“之蕤难道是秀才不出门,桃花逾墙来?”
谢枝蔚没搭理他,阮琛适可而止。钱多益和双玉饮皮杯呢,没注意到他二人。苏瑾之倒是看了他们几眼,想来也瞧出几分意思了。
下了台,柳月官卸过妆,因班主特特叮嘱要见见钱多益,不得不来请安奉承。
钱多益见了他,立即将双玉甩到脑后去,拉住柳月官双手:“好孩子,多时不见了,昨儿个叫你,怎么不来?可把爹爹想坏了。”
柳月官冷着脸抽出手,“谁是你孩儿,谁是我爹?我爹现在黄泉下哩。”
钱老爷面色一僵,涨红了脸,隐隐有些怒气。李二泉、罗大山急忙搬出些甜话儿来哄他,苏瑾之和阮琛在旁也劝了两句,哄得他再度开颜。他本不是真有心生气,不过是叫一个相公在众人跟前拂了他脸,面上不好过。
李二泉斟两杯酒,钱多益举起一杯递给柳月官:“你们瞧,月官性子还是恁般样急,好孩子,咱们好不容易见一见,不闹了,喝酒,喝酒罢!”
阮琛微笑道:“月官,今儿唱得忒好了,且喝一杯。”
“便看阮兄面上。”柳月官哼了一声,脸色和缓下来,接过酒一饮而尽。
这下钱多益真黑了脸,柳月官却只盯着谢枝蔚看:“天香馆还有我的一出戏,等下就要唱了,恕不久陪,他日再会。”
末四个字却像单单对谢枝蔚一人说的,明眼人都瞧出来了。
谢枝蔚淡淡笑着,仿佛事不关己。钱多益狠狠瞪了他一眼,可碍着阮琛,不好发作。这时谢枝蔚身后的书童抬起头来,钱多益看了个真切,原来个小书童竟是这样一个美少年。他顿时笑逐颜开,搓着双掌道:“谢老弟,这位是你家书童?这相貌,不知胜过熙春园多少个相公了!”
谢筠原本一声不则,缩在少爷背后,在心里盘算着何时才走,恐怕清溪桥的糖人要卖完了。这会见钱多益一双眯缝眼直往自己身上溜,心里一万个不自在,头顶上的竹叶子都快忍不住了。
谢枝蔚微一冷笑:“钱老爷说笑了,阁下也不知胜过多少酆都大老官。”
钱多益气得拍桌:“你、你!”
罗李二人拦住他:“哎哎,钱老爷息怒。”
谢枝蔚起身,对谢筠道:“走。”拂袖而去。
谢筠急急跟上去。
唉,戏倒是好看,台上的人也美,可钱老爷这些人未免太过——如此这般,戏园子还是少来罢!
谢枝蔚沉着脸,匆匆出了门,也不顾阮琛,径直往家中走。
谢筠快走方勉强跟得上他,“少爷,等一等。”
说话间,擦肩撞来一个人,险些将他撞倒在地。那人早就走过去了,看背影是个穿灰的汉子。交臂时谢筠瞥见了他左颊生了一颗黑痣,痣上长一根硬须。
谢枝蔚扶住他手臂,口气不善:“走路也不小心些!”
谢筠撅下嘴,小声分辩:“他先撞来的。”
谢枝蔚一听,伸手往他腰间摸,吓得小书童往后缩,无端端想起在熙春园,钱多益抠摸双玉腰臀的下流模样。
“呆子,钱袋子叫跑明钱的拿了,还念着买糖人?”
闻言,谢筠第一个念头便是:你怎知我念着糖人?
谢枝蔚见他耷拉着脸,便说:“也没几个钱,只做今日晦气。”
“可是我的荷包……”谢筠面露伤心之色。
谢枝蔚不以为意:“一个荷包,值得甚么?明儿再买一个与你就是。”
谢筠鼓了鼓嘴:“可抽绳是端午的辟邪丝绳打的络子呀,受过神明之祝的丝绳,丢了岂不是很可惜?”
原来不是丢了,是结成了络子,随身携带着。谢枝蔚笑了笑:“你个小妖,神明不收了你去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想着要他护佑你?”
谢筠没回嘴,犹自伤心、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