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窗内芭蕉窗外人
小说: 少年游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数:2431 更新时间:2019-09-21 11:05:36
鸡鸣打破黎明的沉寂,孙慈醒来,室内飘浮着潮润清凉的气息,他看出窗外去,细雨濛濛,无声无息。昨儿晚没关窗,下雨了,水汽飞进来,堆积在房间内。
周六,不用上学。吃完早餐,雨下大了许多,急急打在屋檐上,啪嗒啪嗒。贵婆开着电视听天气预报,未来一周内皆阴雨。春雨一落,绵绵无绝期,这春天就真的来了。
既然下雨了,估计今儿就不需要晨跑了。但孙慈还是换了衣服,抓了把门背后挂着的雨伞,和贵婆说再见就出门去了。
撑着伞走在湿淋淋的青石板路上,世界安静,只有雨滴在伞上的声音。孙慈敲响辛家的角门,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门。他绕到大门去,总算有人来了。辛幼文举着把宽大的蓝伞。
“圆圆,早上好。”
“不是下雨了,怎么来了?”辛幼文和他一起走进去,“爷爷昨晚出门了,奶奶去买菜了。”
辛幼文今儿睡迟了些,这会子刚起床脑子还有点混沌不清。清晨凉爽的空气扑了满面,精神也爽利了许多,渐渐想起自己还在恼着身后的人的——莫名其妙的气恼。
因而他没回头,冷冷淡淡对孙慈说:“你自便吧,我回房间。”说罢正上了台阶,收起伞,将它挂在墙上的挂钩,也不看孙慈就走进了房门。
孙慈挂好伞,就见房门被紧紧关上了,他没尝试去推一推,而是走到他窗外,挨着窗台站,看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辛幼文摊开习题册,对他下逐客令令,“我要写作业,你去别地玩吧。”
孙慈笑而不语,换了个姿势闲闲斜站着,避免挡住他的光线。
惊蛰已过,黄鹂在枝头鸣叫,雨打芭蕉声中串联成春日乐曲。院中草木得了雨水滋养,越发舒展枝叶,花骨朵胀满了随时要开放。燕子在廊檐下飞来飞去,筑巢,总有些落脚于此,不回北方了。
一道数学题,几分钟了也没解出来,来自近处的目光让辛幼文浑身不自在,他低声叹口气,放下笔,抬起头,“孙慈,你就不能去别处吗?打搅人很好玩吗?”
说到最后,声调拔高了,口气就有些不对。他心烦得不知如何是好,破天荒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孙慈丝毫不介意,反倒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没睡好吗?今儿脾气有点冲呢?”
辛幼文更难受了。既是为了孙慈,也是为了自己的反常。他被孙慈笑吟吟的眼神逼得无可奈何,口不择言道:“下了一整晚雨,滴滴答答芭蕉声太吵了。”
孙慈倚在侧边窗框,闲闲道:“你这莫不是种了芭蕉又怨芭蕉?自己心烦意乱,不能怪罪到芭蕉树上头吧?”
“我烦什么?”辛幼文真有些恼了,仰面与他直视,“孙慈,你越来越奇怪了。”从那封信开始,就不对劲了,一切都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滚去了,可是他又有种感觉,好像他们是顺着一个坡滚下去一定要如此到底才会停止。他快满十七岁了,他还没经历过多少人事,他很茫然,也惴惴不安。
孙慈垂眼看底下的那张脸,辛幼文眼神失焦,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眼间笼罩着焦虑不安的神色。有那么一秒钟,孙慈后悔了,他不该逼迫辛幼文。可下一秒,当他看见少年重新将目光焦点落回他脸上,眼眸漆黑,蒙着春日水汽那般潮润,唇瓣微微打开,好像一朵春花正在开放,待蜂蝶来尝尝这第一口甜不甜。
“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哑,“我也知道。”
他目光炽热地盯紧了自己,辛幼文慌乱极了,眼神游移不定,“孙慈,你别打谜语,我什么也不知道!”
孙慈轻叹了一声,忽而探进半个身子,辛幼文来不及起身躲开就叫他拿手勾住了脖颈,固定住头部,动作迅疾而轻柔地贴唇上去。
别怪我,圆圆,我等得太久了……
辛幼文因过度震惊而没来得及挣扎,孙慈很快就放开了他。少年眼神涣散,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圆圆。”他出声唤道。
他眨了眨眼睫毛,慢慢回过神,和他对视,满目震惊过后的茫然。孙慈绷紧的一颗心松了松。
略等了等,孙慈敛去一切不真诚的神色,说得很慢,“幼文,我从来不是说笑的。”
他的声音落在辛幼文耳朵,兜了几转才真正被他听进心里去。这时他满脑子都是那封信,还有许多孙慈带笑的神色与话语。
“圆圆,我没有要那你开玩笑的意思,我也没有要戏耍的心思,我待你很认真,我知道话说出来不值当,但不说就什么也没机会了。”他撑着窗台,盯住辛幼文。
“我和覃惠羽没有任何事情,那天我跟上她,是因为她想自杀。我劝住了她。”
“圆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我先回去了,再见。”
辛幼文始终愣愣的,不发一言,任由孙慈说了许多话然后走了。
他对着满窗芭蕉叶,屋檐下雨声潺潺,好似住在溪边。
隔着雨声听见角门那边奶奶的说话声。一定是孙慈。可是听不见他说话。
还听他说什么呢!
孙慈!
雨连着下个没完没了,从早到晚少有停歇之时。
周一清晨,孙慈撑着伞到辛家叫人,辛家奶奶却说他出门了。“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没看见?”
孙慈怔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笑笑道:“噢,他可能在巷口那儿。”
雨细细密密织成一张网,雨网中人影模糊,巷口那一抹影子,等孙慈快步走近了看,原来是邻居阿叔。两厢问个好。
到了教室,在走廊抖抖伞上的水,孙慈把伞挂在窗台上,才要进门,辛幼文从里头出来,一碰眼,男生迅疾垂眸,避开他走了出去。
孙慈侧身站在门口一边,目送他走远了才进去。这么怕他?要是再狠心些,岂不是要哭出来了?
恶劣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想象得到男生红了眼圈要哭不哭的模样了,真可爱。现在长大了,他也不轻易掉泪了。
预备铃响了,辛幼文方回来。孙慈看了会他挺直的背影,撕下一角草稿纸,不紧不慢写了一行字,把它团起来朝着辛幼文的位子扔过去,纸团正落在他桌面上。
纸团从天而降,辛幼文左右瞧了瞧,没人有嫌疑。他打开来,字迹熟得他左手也能模仿出来。
“圆圆,这两天可梦见谁没有?”
文字入眼的同时,大脑就跟着回忆了。梦,早上醒来之前是做梦了,又梦见他坐在窗内,窗外人……
他强行停止回忆更多的内容,三两下揉吧了纸团,扔进他和同桌椅子之间的垃圾袋里去。同桌被他稍显过度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他,张嘴就嚷嚷道:“咦,辛幼文,你脸好红!干嘛了?”
“没有!教室里太闷了而已!”辛幼文急急为自己遮掩,“你小声点儿,吵着别人背书了。”他悄悄拿余光去偷觑后面的孙慈,见他低着头才放松了许多。
“外边下着雨呢,冷风阵阵,哪里闷了?”同桌望望窗外。
“窗户关太严实了,人多。”辛幼文拿起语文课本,“背书吧,别说话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