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好雅之鬼
小说: 雅鬼 作者:暮千 字数:1564 更新时间:2019-09-22 00:38:33
晋建武年间,永州零陵的士大夫之间曾盛传过这么一个极风雅的故事。
当时新上任的郡守素来仰慕贤能,听说零陵此地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博学之士,便常常在家中设宴,邀来四方名士,备以好酒美食招待,借着歌舞酒兴,畅所欲言,清谈国政,并取名为“百贤宴”。
是夜,郡守府上灯火通明,被邀请而来的文人墨客围坐在流水席旁,推杯换盏,大声交谈。而四周围奔忙着仆人侍女,端着酒菜穿梭往来。高台之上,数名乐师一齐吹奏仙乐,美艳的舞姬踩着鼓点翩翩起舞,好不热闹。
宴席间,觥筹交错,到兴致正浓之时,突然来了那么一位不速之客,既无侍婢引来,也无一起来的同伴,孤身一人,大咧咧地便闯入席间,自行寻了个位置,好似自己是这家主人般翩然落座。
名人异士中多有性格古怪,不拘小节者,众人也见怪不怪了,都以为是郡守请来的客人,便问他何故来迟,他听罢,只笑笑不答。
于是众人便不再理他,他独自端坐在一旁,也不气恼,自行拿了酒来喝,默默地看着众名士们玩击鼓献歌的游戏,鼓声停下的时候,被选中者必须献歌,否则便罚酒一杯。他眉眼含笑,似乎是觉得很有趣。
有好事者问他,何不高歌一曲?聊助雅兴?
他也不推辞,站起身来便吟唱一曲醉花阴,恣意风流,博得满堂喝彩。
再问,能否再作一诗赋?
他信手拈来,一篇七律诗洋洋洒洒顷刻而成,文辞畅达,风骨铮铮。
在宴上的都是当地数得上名号的大儒、文士,一看席间有如此才华者,便都争相结交,一时间,人人与他推杯换盏,他也与众人饮作一块儿,相谈甚欢。
等到夜色渐渐深了,酒过三巡,群儒早已饮得不分彼此,已有不胜酒力者瘫倒如烂泥。散席之时,众人都酩酊大醉,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又悄然离去的。
第二日酒醒过后,有人问起席间的这位男子,想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似乎却没有一人能想起他姓名。又问,是何人邀他而来?亦没有人能说得出。说是郡守,可宴请名单翻来覆去地看,却单单没有这人。
再问下去,连他的相貌都发生了分歧。有人说,此人是二十来岁的白面小生,有人便反驳,分明是长须冉冉的老者,再有人说,你们皆是醉眼昏花,他明明就是个膀粗腰圆的九尺大汉。
争辩到此,众人皆知是遇到了鬼魅。
郡守听罢此事后,拍案喟叹,雅客、雅客呀!能有此奇遇,不枉设此宴矣。
此事很快就在士人之中传开,一经说起,许多人也惊呼遇到过同样的事情。
有人说,半个月前,他曾邀三五好友登高揽胜,累了便坐下吟诗作对打发时间,诗酒行到中途,发现一男子坐于竹稍之上,嘲笑他们诗文甚是平庸,友人不服,与他争辩,他便真的同他们对了好几回,果真句句珠玑。当时众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待酒醒之后,才惊觉,若非是那没有肉身的鬼魅,男子如何能端坐于竹上?
又有人说,他极喜音律,夜半无眠,曾在月下偷光抚琴,曲调入幽深精妙之时,忽闻身后有人嬉笑拍手,称赞好曲好曲,可回头一看,却半个人影也无。
再有人说,他曾夜深之时在廊下饮酒,正半醉半醒之际,隐约看见院中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人,正要喊来家丁,却见那人如遗世孤仙,俯身捧起月下开得娇艳无匹的牡丹,低低向花诉说着什么,可当他揉揉眼,那人却又消失不见了。
所述之人皆言之凿凿,说他们真的看到了此人,可叫他们描述此人相貌年纪,却登时个个哑口无言,含糊着说不知着了什么魔障,拼命回忆却也什么都想不起了。
从此,人们将这流连于风雅之地的孤魂,称为雅鬼。
好事者绘声绘色地将他说成是一位大门阀的贵族,自幼受门第熏陶,品味卓群,士风高雅。又有的说他有着成群的姬妾,日日纵情声色,极尽风流,最后英年早逝于温柔乡中,因害怕阴曹地府之中再无此等风花雪月,所以久久徘徊在人世不肯离去。
人们皆传,此鬼不摄人魂魄,只愿与人共度一风流良宵,就像是还在贪恋生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只喜欢邀人饮茶作赋,在廊下听人弹琴,亦懂得月下赏花。
据说,只要以风雅之事诚心邀约,他必会赴局。
原本,这只是一个捕风捉影的传说,直到有那么一个人,甘愿为之痴为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