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一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4355 更新时间:2024-06-27 18:44:43
桂花长了花苞,零零星星的隐在树叶中,而香味已经很明显,小芽苗也长了枝。
白暮晚上提了食盒推门而进,云亓正在收拾碗筷,白昙喝着参汤的动作一顿,心里一紧,他也有好多好多天没有见到过白暮,白暮看了他一眼,很快的收回,并未直接过来,似是在纠结。
云亓喊了一声尊主,白暮示意他出去,云亓看向白昙,面色为难,白昙将最后一口汤喝完,与他对视,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云亓在白暮面前是不敢多说话的,他慢吞吞的走到门口又转身道:“尊主……峰主他……他伤还没好全……”说罢就走了。
白暮带他去定州城玩,白昙才想起来今日中秋了,深蓝的夜幕上一轮圆月,众星捧着月,中秋佳节,定州城热闹非凡,行人如织,摩肩擦踵,欢声笑语不断,花灯往前延伸出一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闪烁星河,如梦似幻,白昙在人群中走的跌跌撞撞,脚步踉跄,白暮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握住他的手。
白昙身体一僵,白暮的气息侵入肺腑,抬头看了一下他,昏黄下,他的下颌不再那么刺人,放松了下来,乖乖的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垂下眼眸,他用了用力气,才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
白暮瞳孔骤缩,心跳瞬间不受控制,喉结上下上下滚动了几次,手上一紧,双手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慢慢欣赏着人间烟火。
许多人手里都提了花灯,白昙看了一眼,花灯有很多种样子,样式很可爱还特别好看。
“喜欢哪个?”白暮带白昙走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道:“以前……都是你给我做的花灯……”
白昙眸光闪烁了一下,伸手碰了一下花灯垂着的流苏,烛火照亮了他的眼眸。
白暮看向白昙,此时此刻,恍若从前,白暮的眸子盛着烟火和他的人间,温柔的不成样子。
白昙自顾自的走到一个小摊前,小摊摊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笑容满面,很是慈祥和蔼:“小公子,看看喜欢哪个?”
白昙看了看,有小兔子的,花朵的,圆形红色的,四方形的,可谓是应有尽有。
“小公子若没有喜欢的,老妇就让我家老头子为您重新绘制图案,老头子。”老妇人喊了一声,一个老公公走了过来。
“来了来了。”老公公怀里抱着个小女孩。
老妇人去揪他的耳朵道:“又跑去哪儿了?不帮我照看摊子。”
“这不是诺诺想吃月饼嘛。”老公公讨饶道。
“这两位公子要买花灯,你帮他们重新画图案。”
“好。”
老公公把小女孩放下,从摊子下拿了个四方形的空白灯笼道:“小公子要画什么图案?”
“昙花。”白暮说道。
“昙花?昙花好啊,昙花又称月下美人……”老公公蘸了少许老妇人磨的墨:“诗言昙花一现可倾城,另言亘古今为诸佛母,昙花时现觉园春,小公子想听故事吗?”
白昙看他。
老公公画完了一面,自顾自的道:“《佛典》有传说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老公公边画边说,故事是凄美的,爱而被迫分离,思之念之不得之,后来遇到一个老人,老人三个阶段问了昙花三次为何哀伤:“……情深不悔是婆娑。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老人助她前往佛国,最后韦陀也想了起来……”
白昙听的认真,突然感觉有人抱住了他的腿,低头,是那个叫诺诺的小女孩,仰着头,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扎着两个小揪揪,长的十分讨喜可爱。
“好看的哥哥,给你吃月饼。”奶声奶气的,努力伸手把月饼给他。
“诺诺,别闹!”老妇人斥了一句:“小孩调皮,公子莫怪。”
白昙摇了摇头道:“无妨。”说着蹲了下来道:“你叫诺诺?”
“嗯,诺言的诺 。”诺诺噘嘴道,执意要把月饼给他:“哥哥,吃。”
“谢谢。”白昙伸手接过道:“真好听的名字。”
“谢谢哥哥”诺诺开心不已道:“哥哥有娘子了吗?”
老夫人去拉诺诺道:“别闹。”
“没有。”
“有。”
白暮把白昙拉了起来,白昙看了一眼白暮,白暮转了转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像是不满又像是提醒。
“那等我长大我嫁给你好不好,这样我的小郎君就能比蜜儿的要好看,她一定会嫉妒我。”诺诺抱着他的腿天真的说道,仰着头期盼的看着他。
“小孩子戏言,小公子莫要生气。”老妇人强行把她从他腿上拉走。
老公公把三面画了三种不同的昙花:“这一面就交由公子画吧。”老公公把花灯和笔递给白昙道:“既然是您的,自是该由公子封笔。”
白昙接过了灯,思索了番画了一朵并蒂莲,惟妙惟肖,得到了老板的好一番夸奖:“人老了就是话多,小公子莫怪。”
“谢谢。”白暮付了钱。
白暮拉着白昙走了,诺诺在后面哭喊不止,白昙看了看手里的月饼,准备吃,然而被白暮抢过去丢进了河里,不知道砸翻了谁的莲花河灯。
“你做什么!”白昙蹙眉看他。
“你要吃我会给你买。”白暮理所应当的道:“以前都是我买给你的。”
“不吃了。”白昙赌气道。
白暮还是给他各种口味的月饼都买了几块,并用油纸包好了一块递给他,白昙是铁了心不吃,白暮也只能提在手里等他想吃了再给他,看着花灯道:“这人画的倒是不错,只是没有师尊的……”话止于此。
白昙偷偷瞥了一眼白暮,思忖了片刻,伸手拿了块白暮手里的月饼吃了起来,咬了一口瞟了一眼白暮,白暮正狐疑的看着他,白昙一反常态的行为很难不让他生疑。
白昙小口小口的吃着月饼,良久感觉到有人靠近他,衣服摩擦的声音,随即他的腰就被环住,白暮呼出的灼热的鼻息喷犹如羽毛挠着他的耳朵:“师尊,我想亲你。”
白昙立马想推开他,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还是不妥的,但白昙为了把他哄开心,并且白暮刚说的那句话里充满了试探的意味,只得小声道:“回去好不好?”
白暮轻笑了一声,一把把他转过来让他们面对面,刚想说好,转而一想他今天转变的怎会如此之快,另道:“我怕师尊反悔。”
为了让白暮放心,白昙豁出去了,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他们,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虽是一触即离,却也让白暮心里刹那间春暖花开。
白昙低着头道:“好…了…”
白暮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克制了心里亲哭他的冲动,只是目光灼灼的的盯着他,抓住他的手,把他吃了一半的月饼吃进了嘴里,舌头有意无意的舔过他的指尖,牙齿不小心擦过,捏着他的手指道:“师尊,亲久一点行不行。”
“不行。”白昙慌忙缩回了手,轻声道,转身不再面对他。
“那我去给你买个糖葫芦。”一颗糖葫芦一个亲亲,白暮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卖糖葫芦的太挤了,白暮让白昙站在不挤的地方,白昙看着他明明很不耐烦,却还是挤在小孩堆里给他买糖葫芦,白暮好不容易买了一串糖葫芦,白昙一边走上前准备去牵他的手,一边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他才不会生气,心平气和的听他解释完所有的事情。
河上有画舫几座,丝竹弹唱声声悦耳,绮靡奢侈,画舫之上云香鬓影,团扇半遮了面容,眸如弯月,袅绕身姿一举一动间绰约多姿。
一阵笛声婉转,一曼妙女子众星捧月般落在船头,青丝在空中飞舞,引的两岸人无不驻足站在岸边观望,可谓一曲倾城。
周围人兴奋的讨论。
“这就是春满楼的雪裳吧,今日有幸能的一见,能闻一曲,此生无憾矣。”
而白昙却在此时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不是他嗅觉有多敏锐,是真的特别熟悉,在过去的六七年里,他总能偶尔的在白暮身上闻到,最近月余亦是更加频繁的在白暮身上闻到。
璨璨烛火,
寂寂星河。
遮星掩月,
而然若此。
画舫愈近,香味愈明显,他看着前面几步之遥的人,不过咫尺的距离,走过去却遥遥如千里,他们之间的名为隔阂的裂隙,早已随时间的延展,已如深渊般难以跨越,他眉眼如初,也仅仅只是眉眼如初。
心里酸涩如未成熟的果,捏碎了的汁液,汹涌澎湃的涌到喉咙,鼻腔,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灯火晕成一团五彩缤纷的乱糟糟的光影,睫毛垂下,泪珠滚落,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不由得伸手捂着胸口,周围的喧嚷声,如此热闹,而他如此格格不入,寒意袭上心头,他伸手环胸,抱着自己,灯火通明,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落寞的阴影,他的眸子里,仿佛碎裂了许多星辰。
故人已故,故人已归,故人未归,故人不故。
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不,他不想了,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求了,他累了,他真的好累,他不想等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崩塌。
白暮拿着糖葫芦走了过来,看到他这样,以为他冷,脱了外袍给他披上。
白昙低着头,流泪不止,外袍带来温度,但他的心已经不是一件外袍能暖热的了。
白昙压了压情绪,伸手想拿掉他的外袍,淡淡道:“我不怕冷。”
“怎么了?”白暮听出他的哭腔,弯下腰用袖子轻轻的替他拭泪,刚刚不是好好的吗?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拿掉:“我带你去看烟花。”随即寻了个空旷的巷子御剑带他来到高空。
一声乍响,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紧接着,络绎不绝的烟花陆续绽放,就像一朵花,绽放最美的姿态,然后消逝成灰。
白昙看着烟花,烟花同样绽放在他蒙着水汽的眼睛里,面无表情的道:“你吹笛子给我听,好不好?”
白暮应了声好,随即召出笛子,玉骰子晃悠了两下,一首悠扬舒缓的笛曲流泻在夜色中,白昙即使没有深入了解过,可他也看过许多乐律相关的书,又时常听锦昀弹琴,虽不是同一首曲子,仍能听得出与刚刚那个人的笛曲有万般相似之处。
很多美好,都如这烟花一般,再惊艳再难忘,只有一眼的时间,就成烟成灰成遗憾,逝去就是逝去。
白昙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任他怎么擦也擦不尽:“我累了。”
白暮带他回了落霞峰,白昙沐了浴洗了头发,之后木然的坐在床上吃着白暮给他买的蜜饯,白暮拿了帕子过来给他擦头发,虽然有修为在身,但是他好像就喜欢这样慢慢的给他擦头发。
一个默默的吃着蜜饯,一个慢慢的给他的擦着头发,一时无言,格外安静,白暮看着缠在他指上的白发,心里莫名有些慌,白暮继续擦着他的头发,暖黄的烛火摇曳着,不消一会儿,一包蜜饯就被白昙吃下去了大半。
“也不怕像小孩一样吃多了坏牙。”白暮调笑道。
白昙闻言吃蜜饯的动作一顿,眼泪再次涌出,这颗蜜饯,苦到了心里,还剩最后一颗,白昙仰头喂到了他嘴边。
白暮张嘴吃了,看他满脸泪痕,坐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眼泪道:“酸到了?”
白昙点了点头,白暮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下回给你买糖吃。”说着,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白昙没有去接,低头去喝水,白暮喂他喝完水,给他擦了擦他的嘴,把杯子放到一边,又拿来帕子给他擦手,一根一根的手指擦着,很细致,很认真。
擦完之后,起身准备把帕子放回原处,没想到白昙直接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水雾雾的眼睛看着他,哭的眼圈都红红的,微微发着抖,脆弱又无助,格外的可怜,白暮的心蓦得漏跳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白昙站起来主动吻上他的唇,小心翼翼的用唇试探性的去触碰他的唇,带着些许颤意,白暮惊的愣在了原地,心脏狂跳,似要跳出来一般,白昙双手抓着白暮胸前的衣服,伸出小舌碰了一下他的嘴唇,白暮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直接理智全无,帕子掉在地上。
今晚的白昙格外的乖,任由其如何摆布都格外的顺从,还会主动附和他的吻,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与反抗,让白暮很是意外,主动的白昙已经令他欲罢,不能,更别提是圈着他的脖颈埋首在他的肩窝小声的泣吟的白昙。
乌云遮了皎月,天地间霎时一片漆黑,微风撩动床帏,一阵阵的荡漾。
白昙睁着意乱情迷的眼睛看着白暮,伸手抚上他的脸,喃喃着:“暮暮……”
白暮直接以吻封缄,缱绻缠绵,水乳,交融,密不可分,像是最相爱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