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好像快要下雪了，昨天的艳阳高照不复存在。

“这次我们换一条路走好了。”远彦坐在驾驶座里，调节过座椅过后又点开了地图导航系统，这一次他执意要开回去，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在这里待的三天两夜已经足够让人疲惫。

“如果你想走别的路最好避开路况不好的地方。”我凝视着窗外的乌云，细声提醒他。

暴雪随时都有可能来临，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出门，然而昨晚母亲却在电话里催促我尽快回家，很多时候，我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放心好了，我会走高速的，希望别下太大的雪。”

“出发吧，如果被困在路上，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远彦忍不住笑出声：“说得像是遗言一样。”

雪落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进入市区，回程的路上车辆少了许多。

将车开进小区里的地下车库，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待会你怎么回去？我送你吧？”远彦按住疲惫的眼睛，我知道他很辛苦，但也没办法邀请他去我家，也许是心虚的缘故，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如果被母亲察觉出来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将是我最难应付的事情。

“我自己打个车就好了，你回去吧，不用麻烦你了。”他摇了摇头，熄火之后将车钥匙递给我。

“不行，我送你。”我表现出强硬的一面，外面的雪虽说下得不是很大，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任他不管，况且远彦开了这么久的车，早就疲惫不堪了。

“好吧，那麻烦你了。”他妥协了。

我们在他家楼下分手，个子高大的他站在雪里目送我，那张疲惫的脸上浮现难以掩饰的不舍。

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密集了，冰冷的雪花落在我身上，最终化成一摊水。

站在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妥协了，拧开门的那一瞬只想尽快应付难缠的母亲。

“修明，你回来了？”刺眼的灯光下站着打扮美丽的母亲。

身体有一瞬的僵硬，我硬着头皮说道：“我回来了。”

“外面很冷吧？”她毫无波澜地开口，就好像只是在询问我外头的天气但并不关心到底是好是坏。

“还在下雪。”我换上自己的鞋子，想去卧室换一身衣服。

“修明，”母亲从身后叫住了我，“昨晚你公司的电话打到了家里。”

“什么？”

“你没有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出去旅行吗？你和谁一起出去的？”母亲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

“你在隐瞒什么事？”母亲的逼问让我招架不住。

好歹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即使脸上的表情僵硬到难看：“和以前的同事，他们已经离职了。”

“真的吗？”母亲直视我，“你没有骗我吧？”

“我没有理由骗您，是这样没错了。”

我的理由还算合理，母亲怀疑的态度渐渐松动，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脸上的神情缓和下来。

“下次说清楚点，你快去加件衣服吧。”她打算放过我。

双腿僵硬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艰难，母亲的视线似乎还停留在身后，那一道道冰冷且尖锐的视线好像要将我穿透一般。

完全没有想过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凑巧，公司的电话竟然会打到家里来，令我最无法想象的是母亲那细腻的心思，怎么也不会预料到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干涉我的私生活。

“修明，我给你定了几场相亲，明天没事的话就过去一趟吧。”母亲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相亲？”我扭过头看向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也该收心了吧，这世上又不是没有比芯媛更加优秀的女孩。”她的回答令我感到十分震惊，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向看好芯媛的母亲竟然会说这种话，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即使没有芯媛也没有任何问题，反正让我早日成家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我没听错吧？”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这几个字。

“相亲的事情没有提前通知你我很抱歉，但是你也该为自己的以后想想了吧？”

心碎的声音太过沉重，眼前的母亲陌生到令人绝望的程度，是我难以承受的事实。

如果能够成家，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她心里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吧！

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在原地剧烈地大笑起来，颤抖的肩膀难以控制，我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是母亲手里的一样物品，是满足她期待的工具。

“你在笑什么？”一直到现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我。

“够了！给我适可而止，每天跟你待在一起，最关心的永远只有相亲这一件事，到底想怎么样？我无法理解，也不想去应付那些该死的相亲，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会让人幸福吗？难道你想要看见我不幸地度过一生吗？”

“修明！”母亲严厉地斥责我：“你难道打算一个人孤独终老？”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我的选择。”我急躁地说道。

“你不能这么自私。”

“你住嘴！不要跟我说话！”我崩溃地朝她大叫，我只想离开这个家，这里让我感到窒息，这么久以来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母亲的束缚越来越恐怖，我想要逃离这里。

“你这样和我说话的吗？你的礼仪家教都去哪里了？！”母亲不满地瞪着我。

我粗鲁地抓了一把头发，“到底要我怎么样？要逼死我才开心吗？”

“修明！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反感相亲？！”

她的回答令我沉默了，在这场对峙里好像丧失了所有力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忍不住质问我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

我好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被母亲操控着，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假象。

“那我告诉你好了。”我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她，“我是同性恋。”

“什么啊？”我看见母亲的双唇抖得厉害，原本气愤的脸上染上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你在说什么？”

“你是同性恋？”她好像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僵硬地重复了一遍。

“是。”我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脚步都不太稳，却还是艰难地朝我走了过来，脸上传来一阵刺痛，母亲粗鲁地抬起手扇了我一巴掌。

“你还是我一手带大的儿子吗？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两个男人？真不像话！”她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温柔。

脸颊火辣辣地痛，我将头扭在一侧，没有直视她的眼睛，“事实就是这样，随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

“那个人是谁？”她颤抖着嘴唇问我。

“重要吗？反正我是同性恋的事实不会改变。”

“是谁！”她粗鲁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我从未想过她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放开我！”

“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去跟他断了，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

“您在说笑吧？”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的回答让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浑身抖得不像一个正常人，那双眼睛里的泪水渐渐地打转，她往后退了几步，突然难以承受地瘫倒在地板上。

她痛苦地凝视我，涂满口红的双唇紧紧咬在一起。

“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的模样实在不像在演戏，即便可以装作无所谓地回绝她，但母亲的身体我却没有一点办法忽视。

我跪在她面前，手指握住她不停颤抖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完全不像正常人的样子。

“你要气死我吗？”从母亲嘴里发出急促的声音，她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我，出气困难的胸膛无法保持平静地起伏。

无数的情绪从脑海里闪过，悔意涌上心头，解释也变得苍白而无力，让母亲气倒的那个人是我，无法否定的是，这样的事实对她造成了无法挽留的伤害。

我将母亲搀扶在沙发里，替她解开胸口厚重的衣服，学着安全知识里讲过的急救手法替她顺气。

手指慌乱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对不起……”我无助地握住她渐渐失温的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希望能够收回我刚才的话，能让这一切当作没有发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