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萌收拾好碗筷出门了，留下俩小孩看家。

郎烟和秦池雨进屋学习，池雨搬了张椅子坐郎烟旁边，两人各学各的互不打扰，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在郎烟犯难时，池雨才拿过草稿纸写写画画，耐着性子给他逐一讲解。

屋内除了暖黄色的台灯以外没有别的照明，郎烟心里有事，边听讲边用余光偷偷瞥向池雨的脸。

他的脸蛋还带着青春期的稚气，被灯光照射得柔和的脸部线条让郎烟联想到小时候曾偶然编织过的美梦，具体内容记不太清楚了，却总会在想起时心里涌现出一种安心又幸福的感觉。

郎烟的眼神暗了暗，他无法想象——或者说他不敢想象，这张脸露出痛彻心扉，失望透顶的表情。

他自由自在，无欲无求的肆意生长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心里慢慢浮现出一种别样的害怕——那种做错了事，被揭发后会失去现有一切的害怕。

“听懂了吗？”池雨突然看向他。

郎烟反应一秒，眨巴眨巴眼，“嗯，大概吧。”

“刚才走神了？不像你啊！”

郎烟有点不好意思，一句话淡淡道，“嗷，我刚才就是在想，总是问你问题会不会影响你学习？”

“不会啊，干嘛这么问？”

“但我总是打断你。”

“没关系，如果你担心打断我的思路，就把不会的题都标记出来，等我学完了再问我。”池雨也学着他的动作撑住脸，和他对视笑道，“要是还觉得不好意思，可以请我吃素米线。小时候我最喜欢吃了，以前去医院找老妈时，最常去吃隔壁那家店素米线。”

听到这么一说，郎烟想起来了，那家店以前生意不错，但不知为何现在不太行了，他也和虞凯去吃过几次，酸酸辣辣的，汤是用醋水调的，挺别致的。

“哦？！我没吃过呢，好吃吗？和我形容一下？”郎烟看着他眼里的光点，微微笑。

“超级无敌爆炸好吃！”

果然不出郎烟所料，说起吃的池雨就不困了，手舞足蹈的和他形容有多美味。

他看着他可爱的表情，时不时点头肯定，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

明天两人都有小测，所以想提早半小时睡。

郎烟给池雨找了件睡衣，两人洗漱完毕就钻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

“第四次和你睡觉呢。”池雨笑嘻嘻的侧身看着他。

“第四次？”郎烟枕着胳膊回想，喃喃道，“加上这次只有两次吧？！”

“第一次是在天台，那时候下雨，我睡着了。”池雨小声纠正，“第二次也是在你家，但是你打的地铺。”

“第三次就是出去玩咯？”郎烟挑挑眉。

“嗯嗯！”

“哦……”郎烟沉思两秒，翻过身看着池雨，信誓旦旦道，“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机会一起过夜的……在考去同一个城市以后。”

“哦？”池雨心里甜甜的，这种近到几乎要耳鬓厮磨的距离，他似乎都还能感受到郎烟唇边温热的热气，他大脑内天人交战，心里像是打起鼓一样，身体控制不住一下子战栗起来。

“你怎么了？”郎烟疑惑。

“没事，我就是想到我们还有两个月高考呢，突然就好紧张。”池雨慌不择言的碎碎念，“啊，刚好我的生日也是那会儿。”

“嗯，你生日多久啊？”

“高考前一天。”

“哦.....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郎烟凑过来，用额头亲昵的碰了碰他的额头。

薰衣草洗衣粉的香味和带着他体温的洗发水味扑面而来，池雨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温顺的大狗狗蹭了蹭，顿时笑出声，趁机和他贴了贴唇。

蜻蜓点水的一下。

“哪有这样祝福的！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准备！”池雨抱起胳膊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我的礼物呢？”

“想要什么？”郎烟认真问。

“嗯……”突然这么一提，秦池雨也想不到要什么东西，便随口道，“我要吃素米线！”

他没真想吃，就随便说说而已，现在都快十二点了，那家店早关门了。

“神经病！半夜睡不着想找首歌来唱，换一个！”虽然嘴上这么嫌他，但郎烟的表情却很温柔。

池雨认真的思考一会儿，“那我要见三体人！”

“那我们还是聊聊素米线吧！”

两小孩扯东扯西，你打我一下我逗你一下马上就困了，池雨打了个哈欠，就在昏昏沉沉快要睡着时，郎烟冷不丁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池雨，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啊？！”池雨的瞌睡一下子醒了，他不明白郎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就比如说一些原则问题。”郎烟补充。

也许是太困了，房间里也昏暗，池雨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凭直觉感觉出他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自己。

似乎马上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似的。

池雨沉默了很久，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郎烟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轻轻动了动。

“你过来。”池雨伸出手，轻轻动了两下手指。

郎烟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刚凑过去，就被他一把抱住，“嗷呜”咬了一口。

“你干嘛？！”郎烟有点懵，摸着脸上的牙印不知所措。

“如果你犯错，那我就先揍你一顿，然后再考虑原不原谅你。”池雨沉沉的开口，语速不急不缓。

他仿佛把最坏的情况都设想了一遍，表情相当严肃。

郎烟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眼睫低垂，唇边绽出一个笑，声音像锁在喉咙里一样嗡嗡的，“好，我绝对不还手。”

-

两人本该睡觉的，但是介于郎烟这一举动打断了池雨施法，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荡然全无，他只好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起朋友圈，然后好死不死的刷到自己同桌深夜放毒。

“什么家庭啊，这么晚了还吃宵夜，有这时间刷刷题，不然就早点睡，放这毒干什么，过分！”小声叭叭完，说这时那时快，他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郎烟睡意朦胧的揉了揉眼睛，“饿了？”

“吵醒你啦？还在长身体，见谅。”池雨有点尴尬的笑笑。

“……真饿了？”

“有一点。”

郎烟晕晕乎乎又沾了会儿枕头，像说梦话一样嘀咕了句什么，翻身坐了起来。

池雨的肚子又叫了一下。

郎烟看他一眼，掀开被子下床。

“你干什么？”池雨连忙坐起来。

“上厕所。”

“嗷。”听他这么说，池雨又重新躺下，他还以为郎烟要去给他做夜宵，吓得他又清醒了几分，差点都不饿了。

“睡觉睡觉！睡着就不想吃东西了！”

他小声嘀咕完，放下手机闭上眼睛，昏暗安静的环境最适合培养睡意，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没太久，郎烟轻轻把他摇醒，带着一身夜深露重的冷意，“醒醒，来吃夜宵。”

他揉揉眼睛，含糊的“嗯？”了一声。

“不是饿了吗？快起来！”

“你，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吗？你这……你到底去哪儿了？！”他打开床头的小夜灯，看清郎烟穿了件外套，这才反应过来他出门去了。

“别问这么多，总之快来吃，坨了就不好吃了。”郎烟的重点似乎是他买回来的东西，外套都来不及脱就催促池雨下床。

池雨来不及多问，懵懵的被他赶到客厅，在看清桌上的东西后，一时间怔住了。

桌上摆放着两只素白的瓷碗，里面盛满了色泽透亮的素米线。

难怪他说坨了就不好吃了。

郎烟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托腮看着他抬抬下巴，“你想吃的那家店关门了，我又骑车逛了好几条街才买到的，应该还没有坨，快尝尝好不好吃？”

池雨看看碗里的米线，又转头看向他，“你说去厕所时，我就在想是不是要给我做宵夜，结果……”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一半——郎烟虽然没给他做宵夜，却给他买了偶然提起的素米线。

已经快一点钟了，池雨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但他能大概猜到，大半夜的街上鬼影都没有一个，他一个人找了很久才给他买到这碗米线。

郎烟不知道是头顶吊灯的光芒太过绚烂耀眼，还是池雨本身的眼眸就足够透亮。这一秒，他的眉眼仿佛氤氲着辉彩煜煜的湿润热意，似乎有那么一点动容。

他朝自己绽出一个笑，拿起筷子说了句“我开动了”，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线，有几分夸张的赞叹道，“哇塞！真好吃！”

“戏演过了啊！”郎烟也笑着吃了一口，果不其然，汤汁快被吸干了，米线也缩了小半，他知道没那么好吃，但看着池雨卖力的演出，他心里涌上一种满足。

“好吃是好吃，但是太晚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会担心的，下次别这样偷偷跑出去了，阿姨也不在家，万一你出事了，我都找不到人帮忙！”比起自己的口腹之欲，池雨更担心郎烟的安全。

郎烟听话的点头，看着池雨慢慢把米线吃了个干干净净，擦擦嘴，突然道。

“我决定了，给我买米线就原谅你。”

“啊？”郎烟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犯错的话，给我买米线吃就原谅你。”

他不知道郎烟今后会犯什么大错，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满眼是他的少年，是如此真切热烈的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