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的时候，蒋奕鸣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然后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安稳的睡在…沙发上。

靠，背睡得好酸。

他动了动脖子，做了几个拉伸运动。

仝熠没在床上躺着，好像也没在屋里，蒋奕鸣看了眼时间，都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操。

蒋奕鸣赶紧起身快速洗了个漱，然后换了一身衣服，就在他穿好鞋想去找他们的时候，仝熠开门进来了。

看到仝熠的那一瞬间，昨天晚上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结实安心的怀抱，好闻的青柠香，还有一下又一下安慰着他的仝熠，以及最后…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的自己。

妈的。

活了二十多年，排斥了这么久同性的蒋奕鸣，居然他喵的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睡！着！了！

虽然他根本没有多想，只是在极度害怕的时候想要抓住一点点安慰，但另一个当事人仝熠不一定怎么想的啊！

蒋奕鸣正犹豫着说点什么的时候，仝熠很自然的跟他打了个招呼：中午好，他们都收拾差不多了，可以直接去吃火锅。

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蒋奕鸣总算发现哪里奇怪了，聋人在比手语的时候，面部表情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不同表情代表不同情绪，所以一般他们的表情会很夸张。

但之前仝熠比手语的最多带点笑，很少有丰富的情绪，就像个AI在机械的比手语！怪不得！

不过蒋奕鸣还是松了口气的，他发现仝熠在某些方面还是挺明事理，本来他就很尴尬昨天的事，这下也不用太在意了。

“好，我也可以走了。”蒋奕鸣赶紧说。

仝熠点点头，和他一起出了门。

一帮人一块儿去吃火锅的路上蒋奕鸣总忍不住看几眼仝熠，孙简一直拉着仝熠东聊西扯的，他拿着那个抹茶绿的本子写的飞快，笑的也挺开心。

不知怎么，蒋奕鸣觉得挺神奇，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太戏剧性了，他和仝熠在宿舍朝夕相处一个月都没有这三天说的话多。

不过确实如他所想，一旦暴露了弱点，就会拉近距离，他不知道昨天晚上仝熠是什么想法，抱着他的时候会不会又怀疑他喜欢他。

但蒋奕鸣确实觉得他们的关系近了很多，是那种心理上的靠近，能触碰到的痛苦，他们好像都彼此看到了些。

当然，这个近根本不是喜欢不喜欢的近，就只是朋友，蒋奕鸣觉得，这个年纪还能遇到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真挺不容易的。

到了火锅店，人还挺多，要排队，他们等了二十分钟才有了座位，进去之后，孙简负责点了菜，然后他们各自去调酱。

徐白和秦冗只吃辣椒，调了个干碟就走了，蒋奕鸣往碗里盛了几勺芝麻酱，然后看到仝熠正用一个碗装香菜。

蒋奕鸣愣了愣道：“你也喜欢吃香菜？”

仝熠点了下头，比划：一般都是一口肉一口香菜。

“靠，我也是，”蒋奕鸣说，“那蒜呢？”

仝熠比划：吃面的时候喜欢。

“我也是，那洋葱？”

仝熠想了想：洋葱只吃夹在牛肉汉堡里的，姜不吃。

蒋奕鸣：“！”

蒋奕鸣没忍住笑了一下：“我去，居然一模一样，咱俩这个口味也是没谁了。”

挺意外的，仝熠说的这些都能跟他对上号。

但…仝熠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我先过去了。

“啊…行。”蒋奕鸣说完，觉得挺尴尬。

好像只有他在想东想西，仝熠…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冷淡了些。

他有哪里招惹到他吗？

还是说，昨天晚上的事他生气了？

为什么？

蒋奕鸣没能想明白。

令他更不解的是，吃饭的过程里，他和仝熠几乎没怎么说话，孙简他们似乎也习惯了跟仝熠用书面形式交流，跟他聊的时候，他们说一句仝熠写几句，倒也挺愉快。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蒋奕鸣竟觉得有点难熬，他有几次想和仝熠说些什么，但仝熠基本都很冷淡的回应了，后面他干脆就不说了。

想想也有点小窝火，这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莫名其妙的。

结完账出去，仝熠就准备走了，他已经提前把包收拾好背在了身上。

“熠哥，这两天你在我可太开心了，”孙简不舍道，“尤其是蒋哥，你都不知道，前几次他过来，要不就躺在屋里，要不就躺在外面，一年到头能看到他笑两次就是烧高香了，从来没见过他能跟谁玩儿这么好，多亏了你啊。”

仝熠只是很官方的笑了一下。

“仝熠，路上慢点，安全到家了微信群里说一声。”徐白说。

仝熠点了下头。

然后他们几个就把目光一同看向了蒋奕鸣。

蒋奕鸣：“？”

哦，应该是该他说点什么了，毕竟在他们几个里，跟仝熠关系最好的就是他了。

关系好吗？

今天中午之前蒋奕鸣还会这样觉得，起码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但现在完全不这样想。

蒋奕鸣愣了几秒然后说了句：“注意安全，回学校见。”

仝熠看着他伸出右手挥了两下：再见。

仝熠走了，屋子里就剩他一个人，身边也都还是他原来的朋友。

来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放松心情散心吗。

但怎么还他妈心情越散越不好了。

蒋奕鸣挺不爽的叹了口气，他把书包夹层里的手链拿出来看了一眼，很想直接扔了撒撒气。

.

“她在扔东西，你先别过去了。”一个仝熠最熟悉的陈护士跟他说。

仝熠看着陈护士，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比划：麻烦你了。

“没事儿，都是应该的，”陈护士说完，不确定的看着他问：“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你情况还好吗？”

仝熠正要回答，不料斜前方的一个病房里走出来了一位中年大叔，走到墙边的时候他就开始对着墙撞头，力度不小，发出“嗵嗵嗵”的撞击声。

仝熠皱了皱眉，陈护士赶紧往那边去，边走边说：“仝熠，你先去看看你妈妈，这会应该可以了，我去处理一下这个患者。”

仝熠点了点头，去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老妈已经不扔东西了，主要也没什么能扔的，她最多就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扔，扔完再穿上，每次都得有好几个女护士过来劝她把衣服穿上，袒胸露乳的很不雅观。

仝熠进去的时候，一个护士刚给老妈打了镇静剂。

老妈躺在床上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阿辉，你来了。”

仝熠没有表情，只是看着老妈。

“阿辉，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老妈又问。

仝熠拿出本子，写了一句话。

［你想死就死的彻底一点］

老妈看到之后，沉默了几秒，紧接着就开始大声尖叫，刺耳的声音穿透仝熠的耳朵，他往后退了一步。

老爸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盒盒饭，看到老妈在尖叫，他想也没想的就过去扇了仝熠一巴掌，“是不是你又刺激你妈了！”

仝熠没防备，被打的身子歪在了旁边的病床上，他撑了一下床，注意到这个病床上躺着一位奶奶，她就跟听不到似的，一直睁着眼看着窗帘上的挂钩一动不动。

仝熠起身，抹了一把嘴角，有一点血迹，他用袖子随便擦了擦。

老爸想要把仝熠手里的那个抹茶绿的本子抢过来，但仝熠死死的攥紧，没有松手。

老爸又想扇一巴掌过去，但仝熠躲开了。

他挺少能躲开老爸的拳头，不是因为他躲不开，只是害怕，这是一种从小就深深扎根在心里的恐惧。

“老公，阿辉说让我死，他让我死，老公…”老妈在身后边喊边锤床，左手上锁着的链子发出一声一声的脆响。

老爸瞪着仝熠，双眉紧皱：“如果你妈死了，你也别想活了，弄死你哥你还不满意吗，你是不是想让我们都死？！”

仝熠想说话，他想大声吼出来，仝辉不是他弄死的，可是他发不出声音。

并且在仝熠想张嘴的那一刻，老爸毫不犹豫的又一巴掌扇在了仝熠的嘴角，声音凶狠的骂了一句：“你别想开口说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说话！”

仝熠浑身颤抖，他双眼发红，死死的盯着老爸，耳边响起了那些声音。

“你闭嘴！”

“你哥是个哑巴，你也必须是，他死在了你旁边，你就得替他活着！”

“你妈疯了，都是因为你！她最爱仝辉，你为什么不看好他！”

“仝辉不会说话啊！他死之前就抓着你的胳膊，他在向你求救啊，你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仝熠！”

仝熠的呼吸发紧，天知道他有多么想一脚踹出去或者一拳抡出去，但他的四肢如千斤重，挪动不了分毫，他甚至连哭连大喊大叫都没法做到，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抽空了，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

仝熠的眼前眼前飘过一阵猩红的血色，他想抓紧旁边的床撑一下，但没抓住，直直的朝后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