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云端那似乎有一个人，白色头发捲捲的，一身淡蓝衣服，我手机一抬想将他拍下，还未等相机对准人，他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像个笨蛋一样站在那大马路上，刚刚不知多少喇叭声我都毫无察觉。

晚间，我将怀表卸下倒头就睡，恍惚间，上午看见的人再次出现在我眼前，似梦非梦，他说要我的怀表，我晃神便随口答应，他又消失了，或许是梦。

早晨，一束光从窗帘缝隙照到湛蓝的棉被，我翻了身，却也将“梦”抛在脑后。又睡了几小时，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次没看到人，他说我是小懒虫。终于我起床，那已是正中午，还是很累，刷牙都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般，当我要走回房间，才倏然发现，怀表真的不见了，倒是床头柜多了一张纸：“你好，人类，待我向父亲禀报，等他同意，我再来找你玩！”

我敢笃定这张纸条的主人不是人类。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别啊！”

“什么别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能看到我的。”身后莫名又传来一阵声音，是他，我连忙转头，深怕他伤害我似的，迎面而来的却是满面笑容的少年。

我还在寻思着他是如何知道我内心独白时，他又轻又柔的声音再次从我耳边响起：“不用猜了，我有读心术。”我愣在那，他却又消失不见。

晚餐不好吃，并不是因为食物，是因为家庭聚会，吵，还时不时被问奇怪的问题，像是“有没有恋人了啊？”或者“什么时候结婚啊？”长辈们都只担心那种事？我也才二十三，单身很正常吧？

他们聊得越起劲，我就愈发无聊，横竖聊的话题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便到餐厅外发呆。

“不开心吗？”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缓了一整个下午，我也放下戒心，回应道：“嗯。”

我就坐在那树下的木椅，蜷缩在那，双手环着脚，下颔抵着膝盖，双眸垂落不再活力，盯着地板一动也不动。他抬起手看了看，似是无能为力地垂下。少年蹲在我面前看着我，我也盯着他，对峙许久，我终于开口道：“早上为什么又消失了？”

“你必须躲我吗？”

“没有。”他又露出笑容。

“我父亲教我回去罢了。”

“你不是人类吧？”

“嗯。”他颔首。

我终于勾了唇：“那你怎么会说人话？”

“没什么，我常常偷跑出‘湛耿云’到人间游玩，第一次偷跑我发现大家都看不到我。”他开始和我讲起故事。

他们那里没有年龄之分，刚出生没过几个礼拜便会长到一般人类四、五岁的样子，在那以后身体的成长就随个人状况，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停止生长，死亡日谁都不知，意外归意外，自然死亡则是不一定时间。

他出生两个礼拜便呈现在这模样，大多时候是睡觉时长大，偶尔以肉眼可见得速度在游玩时长大，也因生长速度异于常人，他的父亲非常担心，他却自小迷于游乐，东奔西跑、蹦蹦跳跳，与他身体成长一样，追也追不到。他的学习速度也是较其他人快，一天能学会很多的知识。

出生一个月后，他意外跑到人间，发现大家看不到他，讲着他不懂的语言，变自学了，一开始以为那些声音全都是人用嘴说出来的，后来渐渐发现那是人的心声，一方面是因为有时人类嘴没动却有声音，另一方面是在湛耿云上了课，知道了那叫读心术。

听到这我不禁发问：“有读心术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一直很想知道别人的心声。”

他隻是笑笑，又摇了摇头。

“很吵。”

或许是看到了我疑惑的表情，他补充道：“如果不能控制的话。”

霎时间，我好像懂了什么。

风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却像尖锐的刀一般划过。我似乎能想象到那吵杂声，眉头的皮一时间挤在一起，他轻声道：“我在学了，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

他隻是勾勾唇，说可以的话要带我去湛耿云游玩。

和他聊天后的记忆都没了，那晚似乎是他送我回家的。我带他在人间游玩，带他去他没有去过的地方，就这样过了几个礼拜。

头颅完全陷进枕头里，身体被棉被紧紧裹住，午间，我终于是醒了，不知为何，最近总是这么累。

“我会消失几天喔。”耳边忽然传来这样一句话，声音很快又不见了。

一天又快过去，我还在想他会去哪。

“会就这样见不到了吗？”忽然想起他说死亡时间不一，不禁担心了起来。

海风拂过我的脸庞，似是在安慰我。海浪拍打着沙滩，为我演奏了一曲，我隐隐约约感受到身后有人，转身便见到了半透明的他，我愣是一怔：“你……怎么了？”一字一句地说着，换来的却是最不想要的答案：“要消失了喔。”

我知道，他要死亡了。

一瞬间无法接受事实，慌慌张张地站起，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要抱抱我吗？”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刚抬起的手又垂下，神色明显黯淡了几分。

“你碰不到我……”我看到了他眼尾就快落下的泪，发疯似的往他那里跑。

刹时，眼前的人化作白烟，金框的怀表坠下，我扑了空跪坐在地，我还在骗自己，紧紧的抱住自己，颤抖的肩膀根本停不下，喃喃道：“我抓不住你……”

———《云》2023/04/01 愿扬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