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热闹的扬州城已然陷入沉睡，更夫拎着锣鼓走街串巷，惊扰到不知哪个院巷里的狗，发出几声颇具威胁的吠叫。

待更夫走远，趴在屋顶的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前往扬州州府所在，二人步伐矫健。身影快如鬼魅。

时间已过子时，这州府却还热闹的很，依旧灯火通明。

府里来往的下人皆是步履匆匆，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端着什么东西。

前院后院皆有由士兵把守，每过一刻便会交替巡逻一次，称其是守卫森严也丝毫不为过。

朗叙指了指下面巡逻的队伍，冲宋子清比了个手势。

宋子清点头，趁着两只队伍交错而过的空隙，他嗖的一下，身影便蹿上了内院的一处屋顶。

朗叙紧随其上，两个人蹑手蹑脚来到一处屋顶的背光处。

“怎么样？能听到什么吗？”

朗叙压低声音，贴在宋子清耳边悄声说道。

“嘘1”宋子清回头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身子俯下来，将耳朵贴在屋顶的瓦片上，闭目凝神。

片刻又抬起头，冲朗叙摆了摆手，示意换下一处。

二人如法炮制，换了好几次屋顶，终于在西南角一处屋顶停了下来，俯身倾听。

朗叙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上面听，不过听了半天什么有用的都没听到，心里对宋子清的佩服又加深了几分。

宋子清本可以不这么麻烦，夜里安静，他只需要蹲在屋顶就能清楚的听见里面的动静。

可惜这扬州位置偏南，常年多雨水，为了能及时排水，屋顶都比较陡，若是蹲着那身影会太过明显，只要巡逻的人路过瞟一眼屋顶，或许就会发现上面多了两团黑漆漆的人影。

为了隐蔽身形，趴着是最好的办法，索性趴都趴了，就懒得在去使什么法子了。

身为修行之人，功力不进则退，一日都不可懈怠，自从答应帮江怀瑜做事，他便很少有空静下心来去精进修为。

或许这次办完事情回去，该向江怀瑜告个假闭关一段时日才对。

心里胡思乱想，耳边却传来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耳熟。

“裴大人，听闻您正在为太后娘娘的寿辰做准备，在下这里有一件宝贝，不知大人可愿赏眼一瞧。”

“这，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绝色！”

“哈哈哈，大人若是欢喜，此宝便献与大人，只愿大人来日能在太后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

“这怎么好意思，早就听闻大人您百宝万货，奇珍异玩更是数不胜数，却始终无缘得见，今日倒真是开眼了。”

“裴大人谬赞，只是…不知您意下如何？”

“哈，好说，太后娘娘那边你放心好了，大人如此割爱本官岂能驳了的您的面子。”

见宋子清听的认真，看的朗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马上就过一刻了，下一批巡逻队很快就会过来。

宋子清心里掐算着时间，在朗叙等不住准备开口叫他的时候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外面，示意离开。

朗叙早就等不及了，趴人屋顶他不是第一次干，但宋子清就在自己眼前，侧着脑袋与他脸对脸。

夜里有些凉，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宋子清呼出来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若非他听的认真，定然会发现朗叙有些发红的脸。

心里紧张，后背便一直崩的紧紧的，趴的他难受，见宋子清示意，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脚就要溜。

哪成想因为爬的太久，他又一直僵着身子，加上屋顶陡峭，脚下一滑，一片瓦被他直接蹬飞了出去，摔落在地，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清脆扎耳。

“什么人！”

巡逻的士兵听见动静立马围了过来。

二个人一愣，对视一眼，那还顾得了别的，拔腿就跑。

身后有什么东西带着破空的气势飞来，宋子清暗暗吃惊，身前就是朗叙他不能躲闪，断尘银色的剑鞘过于显眼被黑布裹着也来不及拔。

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一侧，一把扣住前面朗叙的手腕 ，两人相拥着滚下屋顶，弩箭堪堪擦过他手臂，扎进眼前的瓦片里，剑尾的羽毛轻轻颤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反应过来的朗叙大吃一惊，心道什么人竟如此厉害！

早在宋子清偷听的时候，他就已然探查过屋顶，并没发现有其他人的气息，没想到藏的这么深。

“先走！”

被箭头擦过的地方有些发麻，想必是划破了皮肉，但他顾不得这些，只是回头低声呵斥朗叙让他先走，而他转身拔剑出鞘，严阵以待。

此人能隐蔽气息骗过他俩，想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宋子清很清楚若是不能解决这个家伙，恐怕他俩也跑不了多远。

这是他来大启之后，第一次遇到能看的对手，除去刚开始的紧张感，眼下倒是隐隐有些期待。

断尘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跃跃欲试，止不住的嗡鸣，月光下银白的剑身泛着莹莹白光，手腕翻转，剑尖直指暗处的人影。

“呵，修士？”

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宋子清的异状，隐在暗处的身影缓缓挪动，就是不愿出来以真面目示人。

“你一界修士，竟干这种梁上君子的勾当，当真可笑。”

神秘人嘴里不停的说着挑衅的话，身形如同幽夜魅影，在宋子清周边徘徊。

声音不停的在耳边盘旋，忽远忽近，像是自地狱里升出来的呢喃，那些闻声赶来的士兵皆是捂着耳朵，或躺或跪在地上，神色痛苦。

朗叙也呆站在他身后，虽然不似那些士兵那般不堪，但也紧咬下唇，面露苦色。

“无聊。”

宋子清暗骂一声，当即提剑挥斩，霸道剑气直接将周身虚影尽数轰飞，既而发出一声脆响，空气中似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再看那些士兵早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以声音为媒介，扰人心神，这种法门，他闻所未闻。

多亏方才手臂上被箭矢划破，酥麻过去便是阵阵刺痛，反倒让他能一直保持清醒。

暗处的人显然是低估了宋子清的修为，见阵法被破，止不住有些慌乱，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阵法他研究了十几年，能挡百鹭宫那些老家伙七成功力的一击，对此他颇有信心，可如今却被眼前人轻轻一斩就…

“你！”

短暂的恐惧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边的愤怒，他刚要开口，视线却无意被他手中发着淡淡光亮的银剑所吸引。

剑长约四尺，其身三尺，通体银白，光芒皎若月华，剑柄处五颗按照大小依次分两排陈列镶嵌的水蓝色宝珠，由着真气的催动，在漆黑的夜里更加水亮夺目。

虽然看不清其他细节，但那把剑明显与制式不符的长度，加上那几颗璀璨宝珠，一瞬间，那人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怖的怪物一般，气势瞬间消散，嘴里呢喃着往后退去。

“断…断尘…竟然…”

“你认得断尘？”

宋子清敏锐的捕捉到从他嘴里咕哝出来的两个熟悉的字眼，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追问。

断尘虽是神兵，但大启并没有人能识的此剑，更遑论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从未跟谁提起过。

就是许允也江怀瑜，也都不曾知晓…

“你别过来…别过来！竟然是你…竟然…”

那人朝宋子清厉声嘶吼，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阿清小心！”

伴随着朗叙一声惊呼，宋子清当即回过神来，提剑防御，这次的箭矢是从他们身后飞来的，难不成还同伙吗！

但这枚箭矢分明比上一枚更为霸道凌厉，箭矢堪堪划过剑身，在漆黑的夜里擦出刺眼的火花，随后径直冲着身后飞去。

只听一声利器没入皮肉的声音，方才那人应声倒地。

“鼠辈，畏首畏尾，何不现身一见！”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宋子清措手不及，他还没问清楚缘何会认得断尘，就被人灭口，当即怒上心来。

若非心虚，又何必杀人灭口，定有蹊跷！

那人已死，回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再次集结起来的州府士兵。

朗叙见状，暗道一声不妙，忙上前一把扣住宋子清手腕，将人带离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