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贺燃盯着自己的保温杯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还没有给祈星倒茶。

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短暂地跟他对视，“不好意思啊，都忘记给你倒杯茶了。”

“没关系，不倒也行。”祈星说，“不渴。”

贺燃心说，你那是不渴吗？你是忘记带自己杯子，别人茶杯碰都不碰的洁癖怪。

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温温柔柔笑得如沐春风的样子。

“你先坐着，我去烧壶水，”贺燃说，“家里还有几只新杯子，没人用过，我去给你洗一下。”

祈星没什么意见，说：“好。”

贺燃站起身，拿了一些水果放在祈星面前的茶几上，“先吃点水果，无聊了可以先看一会儿电视。”

祈星点点头，“你去吧，不用管我。”

贺燃吐出一口气，一离开祈星的视线范围瞬间就觉得轻松了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走路都轻快了。

明明这是在自己家里，祈星表现得比他还像主人，倒显得他鸠占鹊巢不该出现在这里了。

这种名为祈星的后遗症什么时候能彻底消失。

贺燃有点无奈。

“咳咳。”贺岁环臂靠在门框上，看着贺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从他面前走过，连眼神都吝啬分给他一个，完全忽视了他的样子，“你再不看我一眼我可就要告你非法拘禁儿童了啊。”

“告吧告吧。”贺燃背对着他摆摆手，“最好让警察把我抓走，下次你逃课就让老妈亲自去抓你。”

贺燃把烧水壶灌满水插好电，又去书房拿了一只新的玻璃杯放进消毒柜，做完这些就没什么事能干，不想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想跟祈星呆在同一个空间。

想来想去只有书房目前最适合他待一会儿，离厨房近，还能借机跟贺岁唠唠，好好说一下他这个上学的态度问题。

贺燃一进去就把书房门反锁了，丝毫不担心祈星这时会趁机做点什么。

贺岁眼疾手快地占了书房里唯一一把旋转座椅，老大爷似的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看着贺燃从书柜下面扒拉出一个小马扎。

贺燃有些无奈，感觉自己到处都被人欺负，别人就算了，贺岁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没看见他被一个陌生男人搞得很不舒服吗？

贺岁表示事出必有因，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承担后果，不要想着在别人这里寻求安慰，这不利于解决问题。

贺燃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算别人？

贺岁耸了耸肩，很无所谓，反正每个月都要被断绝一次兄弟关系，我提前预支一下下个月的份额，不能每次都这么被动。

贺燃：“……”

兄弟俩就这么依靠眼神无声地交流了一会，商讨无果，还有危害兄弟感情的趋势，贺燃果断放弃。

“延延你真的只有八岁吗？”贺燃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老妈生你的时候我不在家，她是不是跟我谎报了你的年龄？真不考虑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是不是侏儒症什么的吗？”

“哥，我确实不是八岁，”贺岁也很认真地回复他，“我刚过完七周岁的生日，就在你跟我说你要去参加同学聚会的前一晚，你是年纪大了记忆出现偏差了吗？”

贺燃没有回答，不想跟贺岁继续就这种无聊的问题探讨下去，刚想问一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逃课，眼角余光就瞥见桌面上放着的书——《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几个大字险些闪瞎了他的眼。

贺燃额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你看这个？看得懂吗？”

贺岁转过去拿起那本书：“你说这个？”随手翻了几页，然后说：“一般懂，没什么不认识的字。”

贺燃叹一口气，“你就当我什么也没问。”

贺岁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就刚才被打断的地方又看了两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书从面前拿开。

“你不用去陪你的朋友吗？这么躲着不太好吧。”

贺燃心说，你刚不还喊人家嫂子吗？怎么不叫了。

这种在家里还躲着人家的行为确实很不好，但他真的不是很想跟祈星待在一起，会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具体什么感觉他又说不上来，就这么越想越别扭，越别扭越不想见面。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干什么坏事？”贺燃说。

贺岁翻了个白眼，“我能干什么坏事，为了你的下半生幸福我都开始研究的婚姻法了。”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贺燃说。

“不客气。”贺岁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建议哥哥你呢还是马上出去陪着你的朋友比较好，你消失太长时间他会不高兴的，一不高兴再做点什么就不好了。”

贺燃：“……”

“小小年纪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贺燃觉得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跟贺岁的代沟太深，一点也想不通他的关注点为什么跟别的孩子相差这么大。

还是说现在的小朋友都这样，已经研究出了新的进化方向，比如在三十岁之前就过完在地球上的这一生，下半辈子去火星或者月球上看看什么的。

—

“哥你水烧开了。”贺岁提醒道。

贺燃揉了一下眼角，然后说：“你把你书包收拾好，我一会儿送你去学校。”

贺岁有些不愿意，“老师说今天下午不用去。”

“老师说不去就不去了，我总得去了解一下到底什么情况啊。”

贺燃语气微微有些愠怒。

贺岁聪明是聪明，但这份聪明从来都不用在正道上，每天在学校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就留长头发这事，班主任都说了很多次（虽然他不反对而且很支持，但这也不是他两天被叫三次家长的理由啊）。

孟婉女士很无奈也很心烦，一气之下找了个寄宿学校，把他从北城直接打包空运到了南城丢给了贺燃。

孟婉女士也是年纪大了，有了第一个儿子的教训，现在对这四十（多）岁的第二春也看开了许多，对贺岁的管教程度跟贺燃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说不管就真的放手一点都不管，每天跟她的姐妹们逛街搓麻将，时不时再跟贺先生出国旅游，每天朋友圈发的都是各种靓照，日子轻松舒适得都让贺燃怀疑之前那个每天神经高度紧张的人被别人掉包了。

贺燃又想起自己上学时班主任对那些成绩跟不上整天调皮捣蛋的学生，每次开家长会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有聪明但不多，没用在学习上。

贺燃冷漠地看着他。

“好吧。”贺岁坚持不过，只得无奈认命。

贺燃满意地摸了一下他的脸，打开门出去了。

但上学有什么意思呢？贺岁想，无非就是上课考试然后算成绩，一点乐趣都没有。

但他还是得听贺燃的话，收拾东西背着书包准备去学校，谁让他没有贺燃年纪大呢？

这个社会总是容许年长位高者发布命令做出决断，一点也不考虑他们这些人愿不愿意，总说为他们好，以后他就会明白。

他并不怎么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