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辩题
小说: 迟来 作者:别亭 字数:2199 更新时间:2023-02-16 04:19:05
贺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十年。
原来他们已经十年没见了。
好他妈长。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祈星掀起眼皮,还是那副永远像睡不醒的样子,眼睛半睁不睁的,好像完全把眼睛睁开能累死他一样。
“冷?”祈星问他。
贺燃摇了摇头,“不冷。”
“不冷你抖什么?”祈星眉毛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还是害怕我?”
不至于,真不至于。
少爷您真想多了。
贺燃很想出言反驳,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祈星恹恹垂下的长睫毛,霎时间喉咙干涩发紧,晦涩到连一句驳斥的话都说不出来。
记忆中的祈星也总是这样,拥有一双让人艳羡的漂亮眼睛,但好像从来没有让人看清过。
他总是垂着眼,蝶翅般的睫毛在眼下网出一片阴影,把所有情绪都盖在里面,让人捉摸不透。
好吧,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当祈星在床上压着贺燃非常粗暴地挺干时,他的眼睛里会完完全全地倒映出贺燃整张布满情。欲的脸。
像是有某种特定的魔咒,祈星非常擅长用自己的眼睛引诱贺燃。
而贺燃就像那条一生被钓了六十三次的本森鲤鱼一样,在祈星望向他的每一个瞬间,都会控制不住地吻上他唇瓣,咬上藏在他眼神后面的锋利钩子。
这时的祈星随便一个抬眸都能勾得贺燃再次陷入看不见尽头的情。欲里。
被勒令呆在书房里没有贺燃命令不准的小朋友抓耳挠腮地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睁大了眼睛趴在门板上,只敢偷偷开一条小缝,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这一听可不得了。
男人问是不是害怕他。
贺燃竟然沉默了。
贺岁撇撇嘴,果然是个妻管严,嫂子一来话都不敢说了。
贺岁失望极了,听墙角的兴趣一下被打压的一干二净,意兴阑珊地在书架上抽了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没滋没味地读了起来。
另一边的贺燃。
祈星不是个多话的,贺燃自己也喜欢清净,两个寡言少语的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尴尬。
何况他们已经十年都没见过面了,加上曾经那层不能诉诸于口的晦涩关系,他们怎么想都不是能和平相处的两个人。
当初分手时祈星激烈强硬的态度贺燃至今依旧历历在目,清晰的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们怎么能再见面呢?
他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贺燃无比后悔一周前参见了从来没去过的同学聚会,还鬼迷心窍地坐上了祈星的车,让他把自己送回家。
回来后贺燃就后悔了,恨不得抱头痛哭之余连夜在他的日记本上添了一句话。
——“不要随便参加从没去过的同学聚会。”
下场会很惨。
这不,下场今天就来找他了。
贺燃内心苦笑一声,“你还真是跟十年前一样幽默啊。”
“你这是在夸我吗?”祈星恹恹地撩/起眼皮,视线落在贺燃身上,“是的话,你这夸人的技术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烂。”
您说话的方式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让人心梗。
“我这人比较念旧,多少年都这样儿,变不了了。”贺燃谦虚道。
祈星看起来情绪还不错,在听完贺燃的诡辩之后,竟然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是多么值得纪念的瞬间。
放在十年前贺燃或许真的会拿起手机定格这一瞬间,然后很非主流地把这张完全没有构图的照片设为手机壁纸,一打开就能看见的那种。
贺燃不止一次地感叹造物主的偏心,在各种死亡角度和光线下的祈星依旧俊美迷人,每一处的棱角和线条都恰到好处,正中贺燃的审美中心。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鬼迷心窍地参见那个陌生的同学聚会,最后和恰别十年的旧情人一。夜。情。
贺燃安慰自己只是因为祈星太好看,而不是对他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具体概括为他还爱他。
到底是谁爱谁?
这个问题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没有愿意打开那只神秘的木匣子一探究竟,也就不知道那只猫是否还在,不知道阔别十年之后,时间给他们筑牢的那只箱子里是否还有少年残存的爱意。
/
一。夜。情的那天晚上,祈星沉默地看着浑身吻痕的贺燃,嘴里叼着一根即将燃烧殆尽的烟,长长的银色烟灰即将掉在贺燃光裸的脊背上。
贺燃浑身酸软,强撑着一口气把祈星嘴边快要燃断的烟身接过来,在床头的水晶缸里弹了弹烟灰,准备送到自己唇边时,祈星握住了他的手。
贺燃无力和他争夺,“少爷,给口烟抽吧。”
祈星把最后一截烟拿回来摁熄在烟灰缸里,握着贺燃情动时泛红的指尖细细摩挲,神情专注到连睫毛都开始微微颤抖。
就在贺燃以为他要这样握着自己的手指看一晚上时,祈星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很低,但很好听,在浓稠的夜色里像厚重静谧的大提琴曲。
“为什么你的日记每一行开头都要用铅笔写?”
夜色撩/人,祈星的声音足够蛊惑人心,黑夜就像看不见尽头的深渊,无休无止地播放最后一支塞壬的歌曲。
贺燃迷迷糊糊地想,祈星就是大海里诡谲多变的海妖,面孔性感漂亮,说话的语调和歌声一样撩/人心弦,迷惑他的神经,让他不自觉就跟着他往深渊更深处走。
一路上傀影重重险象环生,他还要甘之如饴。
贺燃闭着眼睛,说话的语调很慢、很慢,像在讲一个千年前故人的故事。
“因为很想在情人节的下午去看日落。听说那一天的日落很美。”
“想去北极结束生命,尽管那不是我的自杀圣地。”
“想不再爱你。”
祈星一言不发地握紧他的手指,漂亮凌厉的眼睛半阖着,所有的情绪像胆小的蝴蝶躲在翅膀编织而成的笼子里。
月光湿漉漉地漫进来,在他们彼此的眼皮上沉重地跳跃。
那是晶莹的可以称得上是眼泪的东西,从贺燃紧闭的眼睛里溢出来,沿着他发红颤抖的眼尾,一路蜿蜒曲折。
真的不爱我吗?
燃燃。
“可我还是好想再见你一面。”贺燃说。
这算不算爱呢?
胆小鬼当初那么激烈地放开了他的手,像个技法老到的刽子手一样不断用语言去凌迟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在他身上从来就没有犹豫这个词。
现在又这样说想再见他一面。
他该不该像个笨蛋一样再一次相信他的鬼话。
或许这也是一个永远无法得到验证的伪辩题。
祈星只是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