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安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沫，觉得头晕目眩起来，王族跟巫师勾结以人试药？而那花园··那不就是无辜之人的坟场吗？他想起自己踩在花园的土地上，突然感到反胃了起来。

脑海里浮现了一张熟悉的慈祥的脸，面带威严的国王拥抱着他，抱着自己珍爱的独子。

他握着自己的肩膀严肃地告诉自己要保护百姓，但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残害无数百姓的残暴国王吗？

那些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说得如此正义，冠冕堂皇。

“你的家人··也都在这里吧。”伯爵略带同情地看向冷脸的少女。“可怜的孩子。”

可丽莎重重地闭上眼，她还记得第一次知道真相时，浑身都被抽去了力气般无神地跪在那长得娇艳的花朵前，手指陷进泥土中，她看不到一点父母身体的痕迹。但他们就在这里。

再睁眼时，可丽莎的眼中已看不到沉痛的痕迹，“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痛哭流涕自暴自弃可无法拯救人类的未来。”

“是接受这一切等待着死期，还是在死前挣扎寻找一条出路。知道真相的人有做出选择的责任。”

在这吃人的王宫里，有多少人想要将这真相公之于众，却连王宫都没踏出就死在了这里。他们死了都想离开这里，但她却是主动留下来的。

她要用她的手，一步步将他们全部送去地狱。不管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王族还是那些巫师，她绝不会放过。哪怕道路会有多艰难，她也要咬着牙走下去。

可丽莎突然发出了阴冷的笑声，“最近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那群畜生非常感兴趣的，由人类和魔女结合诞下的孩子格兰特。他的身体能够快速地熟悉魔法并且免疫该魔法，即使是能让人活活烧死的魔法在第二次后也对他毫无作用了，我实在好奇，就去取了一些血液来。”

“你说格兰特的血液···你是从哪拿来的？”伯爵惊愕地瞪大眼睛。

可丽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装有深红色液体的银制容器瓶，她低垂着眼睑，嘴角僵硬地勾起，“我只是作为一个特级药剂师的角度，给他们出了些建议，我到达的时候，那张台子上浸满了血液，我在有人来清理时提前收集了些。我有预感，这将会让我们的计划有突破性的进展。”

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下来，伯爵眼前似乎已经浮现了那对于成人来说都过于残忍的折磨。

伯爵抬起头，俊朗的面容在光下浮现了半哭半笑的神情，他喉咙有些发紧，看着秀美的少女，“你···”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别让他们发现了。”

少女手里握着药剂瓶的手逐渐用力，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命在这里低贱地连一瓶上等药剂的瓶子都算不上。

若是失败了，只是巫师的二阶魔法便能让他们处在死亡的边缘而受尽凌辱。

只有不顾一切，用尽手段，才能争取到一条，他们这些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的，作为人的道路。

没谈多久，两人便又一同出去了。他们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宛如被封存起来的王室图书室还会有人在。

【安··安安，女仆长是在利用格兰特吗？】005默默吞咽了下口水。

这么说来，是克丽莎的原因加重了对格兰特身上施加的魔力。

从格兰特之前心脏上的伤疤可以知道，格兰特还是会被魔力所伤害到的。，

【那不就是女仆长也在害格兰特吗！】

以她刚刚说的，巫师跟王族勾结将无辜的人掠来王宫，而且这么做已是许久了。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看来那些人都被一些手段除掉了，关于王宫里的真实状况，外界人根本不知晓。

还以为他们处在强盛和平的王国，在正义的骑士庇护下呢。

也许之前也有很多像可丽莎这样的人在王宫寻找将王族的恶行公之于众的人，但他们都未成功。

若是格兰特的血能够改变这一切，那可丽莎便是救了更多的人。

但是···顾小安看向从书架隔层里小心地爬出来的红发少年。

少年跪爬出来时，瘦削的脊背映在顾小安的眼中，心脏炙热地跳动着，吞噬着名为苦涩的复杂情绪。

“殿下？“小莱特轻轻地用手拂去少年额前的红发，露出了那张遍布泪痕的精致脸颊。

红发的少年面容精致地宛如天使，长长的睫毛下不断有泪珠从那白净的脸颊滑落，小格兰特睁大了眼睛，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似乎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难过。

小莱特轻轻地捧住小殿下的脸，眼睛红了起来，“殿下，别哭，莱特陪着殿下，殿下不怕。”

小莱特身材瘦小，但他用瘦小清白的手将比他高的格兰特抱在怀里，他安抚地摸摸小格兰特的红发。

顾小安看着连心脏受到创伤留下伤疤都不在意地笑笑地小王子在瘦小的莱特怀来，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脸上不断有泪珠滑落。

他会与记忆中的格兰特产生共情，他能感觉到他的悲伤，以及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被吞噬的痛苦。

顾小安的手指用力地抓挠着心脏的位置，不断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他连那两个小孩的身影都看不真切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顾小安微张着颤抖的唇中溢出，“好难受啊··把我的感情留下来啊··停下啊··”

那是近乎低喃的乞求声，但这道声音，只有顾小安听到了，心脏传来了剧烈的钝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在吞噬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的怪异感情，试图将他从这份痛苦中解脱出来。

【安安，安安你怎么了啊，安安！】005看着顾小安痛苦地用指甲用力地抓挠着心脏，一脸痛苦的模样慌张地叫着顾小安。

顾小安的大脑里一瞬间像是被强硬地塞进了不同的想法，就像是格兰特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里说话一般。

凭什么只有他们在承受这一切，我作为这个国家的王子却什么都做不到。

我明明知道他们是错的，我明知道他们是人而不是用来试药的材料，却连为他们的死感到悲伤，愧疚都无法做到。

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不会有任何愧疚感的我，难道还算是个人吗？

顾小安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要炸了一般的疼，一瞬间像是有人不断呢地往他的身体里塞着新的记忆，那是让人只是看到就感到窒息的不应在人身上发生的残暴血腥。

他有时会将手轻轻放在逝者血肉模糊的伤口处，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等待着下一刻伤口的复原，等待着自己的魔力将他治愈。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生命已经不在那里了，那句身体里能让他感受到生命的只有那白白胖胖的蛆虫了。

心脏处再次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灼烧感，只是这一次，他感觉那些似乎要掐着他脖子的情感被一点点撇去，脑海里变的一片空白。

小格兰特毛绒绒的红发低垂着，长睫轻颤着，泪水不断从眼中滑出，他低喃着，“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醒不过来。”

顾小安感到身上的灼热感逐渐退去，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眼角的泪止住了。只留下满脸的泪痕。

“格兰特的执念，并不是想要获得女主的爱，他并不是对一切都感知不到。”

人是装着各种情绪的容器，这一切一切的感情组建了人，如果被剥去了痛苦的格兰特，那格兰特还是完整的吗？

顾小安在小格兰特的旁边蹲在，他伸出手指想要为他拭去眼泪。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脸颊。

这只是记忆，是格兰特的记忆。

他突然觉得，他什么都做不到。

【安安···你别这么想，我们就是来帮格兰特的啊，而且你看，这是几年前的记忆，现在的城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呀安安。没有人会拿他试药，他受着城堡里所有人的爱戴，一切都结束了呀安安。】

没错，这是以前的记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只要离开记忆，回到现在的城堡··

有对他真心实意的朋友们在，城堡里的那些人也不再被压迫了，他们在阳光下对他笑着打招呼，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小莱特感受着怀里逐渐安静下来的精致地像个瓷器娃娃的小殿下，小殿下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脱力了般瘫软在他的怀里。

他看着小殿下这样他的眼眶也红红的，他看着殿下难过，他也感到难过。

瘦小的身影抱紧了殿下，他只是一个魔力低下的药剂师，他很喜欢这个总是温柔地对他笑的长得好看的小殿下。

他不知道能为小殿下做什么，但他想守着小殿下，陪着小殿下，他们可以一直待在城堡里，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小殿下。

小莱特背起了小格兰特，握着小格兰特的手开了门，离开了这间让小殿下难过的图书室。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他背着小殿下往他的房间艰难地走去，他的力气并不他，能看出来他背着比他高的小格兰特有些吃力。

一把长剑忽然横扫了过来，小莱特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利剑却停在了他的脖子处。

“你要带着殿下去哪？”

汤姆身着一身盔甲，他手握长剑指着小莱特，阴冷地看着吓得呆住 的小莱特，如果不是他还背着格兰特，顾小安很怀疑他会直接割下小莱特的脖子。

“我··我只是带··带殿下回房间··”

汤姆面无表情地向地上指了指，“放下他，我带他回房间。”

小莱特吞咽了下口水，正欲说什么，却感觉到那把剑往他脖子的方向更近了一寸，似是威胁。”我说放下他。“

汤姆看着小莱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样死物，莱特感觉到，他真的想杀了自己。背上的温度让他留恋，但他还不想死。小莱特小心地把背上的少年轻轻地放在地上。

汤姆对着瘦小的莱特冷哼一声，利落地将剑别至腰间，将地上的少年稳当地抱了起来向楼梯走去。似乎再看一眼莱特都让他心生不快。

“汤姆，你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我并不记得我对你做过什么！我只是想跟殿下做朋友而已！”小莱特咬牙切齿地用颤抖的声音喊出，碧蓝的眼眸里全是不甘。

他不明白，为什么汤姆总要挡在他和小殿下中间，为什么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小莱特死死地发恨般地瞪视着汤姆身穿盔甲的后背，却听到他发出了一声冷笑，那声笑声喑哑低沉，却让他觉得后背汗毛耸立。汤姆一点点地转过头俯视着莱特。

小莱特强忍着心里的胆怯，又是那种眼神，那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打下地狱的眼神。

“你说朋友？你们这些巫师对殿下，对我们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都是群冷血的疯子，现在还想跟殿下做朋友···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殿下就是被你们那群人一遍遍地在折磨，就因为殿下的特殊体质，他连死了解脱都做不到。”汤姆咬牙说道。

“大法师他们··只是在测试殿下的魔力··”小莱特颤抖地说道。

汤姆蓝色的眼眸里是嘲讽的笑意，“测试殿下的魔力？所以就用利刃切割殿下的身体，用腐蚀身体的药剂灌入殿下的体内， 用火灼烧殿下的双手，用毒虫塞进殿下还未复原的伤口中来测试吗。”汤姆每说一句就往小莱特的方向走近一步。

汤姆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殿下的魔力开始的时候还很弱，伤口复原的很慢，殿下要在那种状态下忍受多久才能等到伤口复原，他又要经过多少次测试才能将魔力磨练到现在这样？”

小莱特面色苍白地低下了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一刻，他什么话都无法辩解了。喉咙像被玻璃刮伤般地疼痛，连一句话都讲不出了。

“拥有魔力的人生性淡泊，他们对他人的痛苦感受不到共情，魔力越强越是如此，你的魔力太过微弱，对殿下还会心生好感。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更不会让殿下跟你做什么···”

汤姆冷笑一声，“朋友。”

说完他便将小莱特丢在身后，骑士抱着熟睡的王子离开了，在人类中强大的骑士，却无法保护国家的百姓，保护年幼的殿下。

这对骑士来说，是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