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直球
小说: 自赎 作者:暮落岛屿 字数:3567 更新时间:2022-07-21 02:01:37
郎烟从未想过“焦虑”一词会出现在自己的字典里。
也许是他缺少语感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讨厌令狐老师。任何学科在近段时间都可以看到显著的变化,唯独英语不行。
尽管他最近总学到凌晨,但是不断压缩睡眠时间得到的结果却还是不尽人意。
尤其是听力,只要音频开始播放他就走神,好不容易稀稀拉拉听到几个hello,goodbye后音频就突然结束了,最后选出来的答案全得寄托老天爷。
地域的优势就在此刻体现了出来。
好在他还有秦池雨这个神队友,不仅不会嫌弃他总跑来楼下问些白 痴语法问题,还会耐着性子一次次带他抓音频里的重点。
为了防止郎烟有时候犯懒不想学,秦池雨还养成了个习惯——如果吃完晚饭郎烟还不来他家找他,那他就主动带上一堆学习资料敲响郎烟家的门,脖子上往往还围着那条崭新的珊瑚绒围巾。
于是,这个冬天,萧瑟的院内,幽静的一栋旧楼内,一层或四层总会有某户的窗口常亮到深更半夜。
时间长了,郎烟还会不好意思,一是感觉自己可能会影响秦池雨学习,二是觉得自己老是提些没营养的问题,和池雨一比瞬间相形见绌。
说来奇怪,像他这种感情淡漠的人一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待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和池雨相处越久,自己暴露的缺陷越多,他就越不自在,甚至开始担心池雨会觉得自己笨。
只是郎烟不知道,池雨其实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无论是纠结晦涩难懂的习题,还是短暂的放松闲谈……他都无比期待。
池雨尤其喜欢和他一起学英语,一旦放听力,他们两个之间便不再交流,各听各的,然后对着卷面勾勾改改。
他从没告诉过他,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英语,听力甚至都练成了只听一遍音频,就可以用口语完整复述出来的程度。
最常见的场景便是,他总是能比郎烟先选完答案,然后趴在胳膊上,看他认真回想关键词的小表情。
他觉得认真对待某件事的郎烟特别帅,虽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眉宇间没了平日的痞气,看起来亲切温和了不少。
待他纠结完选项,将试卷递过去,池雨偶尔会碰到他温暖的手,在南方湿润寒冷的空气里,他能明显感觉到郎烟身体的热度。
比他炙热许多。
他想,自己守护着青春期里的一个怯懦的小秘密。
这个秘密展开来说就是——每次和郎烟碰面,听他用懒洋洋又略显低沉的嗓音和自己打招呼,抬头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尖,一月初凛冽刺骨的冷空气仿佛都会变甜许多。
……
池雨批改卷面,他就用手杵着下巴,在一旁静静的看,心脏随着他一个个红红的勾叉荡着秋千。
他清楚目前的自己大多时候听不太懂对话,发挥主观能动性瞎猜是常事,那分数一改下来,池雨回回都能把他虐成渣渣。
但是他也倔,两者直观的差距只会让他更不甘心。
要回面目疮痍的试卷,他在满篇生词底下标注上谐音和音标,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和拼读死磕。
池雨留心听他发音,听到他停顿就提醒一句,常常自己一面题目做完了,他也背完了。
池雨建议他戴着耳机睡觉,临睡前一遍又一遍播放听力音频,把对话刻进脑子里。郎烟虽对此有异议,但也照做,好长时间唐萌起夜,听见他做梦都在说英语。
他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临近期末考试的前两天,他破天荒的失眠了,躺在床上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像在演一章廉价小说,又像在参与一场狗血舞台剧,他竟在短短半年内,与别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又在某一天某一分某一秒做出个可能改变未来的决定。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溺水的人,在求死与挣扎间反复游走,猛然伸手抓住了一个可以浮起来的东西。但是人生这部剧本并非他本人所写,他也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稻草还是木板。
以后还会更累吗,我能坚持下去吗?
他对自己没有什么自信,动动嘴唇轻声问头顶的天花板。
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他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动静轻浅如羽毛堕落水面。
屋外寒风阵阵,沙砾拍打窗户玻璃,他循声望去,又想起了自己十八岁生日时,洒进卧室的冰冷又温柔的月光。
没人能被救,人要学会自救。
下意识的,他在脑内突然想起这句话。
就像是迷茫已久的心结被打开,他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可能,现在的我,就是在为以前肆意挥霍的时光赎罪吧。
那没关系。
再累点也没关系。
他翻了个身,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这次期末考,一定要全科及格……如果成绩还行,就给周海也说一声,他一定会替自己高兴。
……
高三上学期,1月20日,期末考试的前一晚,郎烟又和池雨熬起了夜。
两人都不敢松懈,一人一支笔,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的刷题。
他们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再加上动脑会消耗能量,所以极容易肚子饿。
待月亮都不见踪影,一盏盏路灯被依次点亮时,已是近凌晨一点。
郎烟挪开椅子站起身,按了按发酸的脖颈,表示要出去买点宵夜,顺便透透气抽根烟。
池雨放下满是笔记的习题册,揉揉眼睛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披上外套要和他一起去。
夜已深,天天被晚意酿就成一团墨,笼罩在他们头上,静谧又遥远。
两个人并肩朝附近的老街走去,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这里的冬天偶尔会出其不意的下点小雨,两个人穿得再厚,也抵不过绵软细雨自带的寒意。
郎烟被冻得一哆嗦,仰起修长的脖子哈了口气,昏黄的路灯透过额前的发丝,映出一种暖暖的棕色。
许是受他影响,池雨紧了紧暖呼呼的珊瑚绒围巾,双手塞进衣兜,将裸 露的皮肤都藏进衣服里。
他穿了件白色羽绒服,下 身是一条陈旧的牛仔裤,乍一眼望过去,像个偷穿父母衣服的孩子,又像朵摇摇晃晃的蘑菇,清瘦的身子裹在宽松的衣物里,有几分可爱和滑稽。
静谧的夜晚感觉不到这条街白日里的烟火气,两人又走了一截路,才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炒粉店。
对了下眼神,两人默契的穿过马路,在上台阶时,许是好玩,秦池雨脑袋一抽,双脚并拢“啪”的一下跳了上去,脆生生的声音在空空如也的街头回荡得尤其响亮。
郎烟回头看他,刚好扫见一张灿烂的笑脸。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只能说,仅仅匆匆一眼,须臾之间,池雨露在围巾外的半张脸,唇角未消失的笑意,两处小小的酒窝,仿佛构成了一帧定格镜头。
也就一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像只猫爪在他心里一扫而过,又刺又痒。
明明是冬季,他却觉得好似有火在烧,脸上一片炙热,不由得加快脚步,把池雨甩在身后,抢先站在炒粉摊前。
待池雨一脸期待的赶到店门口,他已恢复正常,报出自己想吃的东西后,侧身站在暖黄色的吊灯旁,点了根烟,慢悠悠的吞云吐雾起来。
他半张脸藏在光中,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就在秦池雨低头点单的空隙,老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见池雨抬头,老板才笑着称自己儿子和他是同班同学,一边说,还一边将小太阳推到两人跟前。
点完菜,池雨还是像往常那般,叽叽喳喳没话找话,然后话锋一转劝郎烟少抽点烟。
换作以前,郎烟大概率会眯着眼看他,让他别多管闲事,但次数多了以后,他便会觉得聒噪,干脆置之不理。
这次也一样,他叼着烟心想,一会儿吃东西就会安静了,我还是别搭理他算了。
炒粉盛在泡沫碗里,满满的热乎乎的一大份,混着红绿的灯笼椒一起炒,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池雨吃得一脸满足,但意外的是,空闲之余还不忘再次提醒他少抽点烟。
可能是被他一脸幸福的吃相感染,郎烟的心情也好了几分,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看着他像只小仓鼠一样咀嚼着食物,没忍住笑出了声。
池雨以为他在笑自己吃相难看,半羞半恼道,“笑什么笑,没见过帅哥吃饭啊!”
“帅哥就一位,现在正抽烟呢,还没吃饭啊。”
“你就贫吧你。”池雨翻了个白眼,不想输给他便一时嘴快道,“再抽小心得肺癌翘辫子!”
但刚说完,他又发觉这样说好像不太好,神情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就在他心慌到吃不下东西时,郎烟竟出乎意料的挑了挑眉,玩心一起将手凑到他嘴边,半挑衅半戏弄道,“来,抽一口,一起翘。”
他猜,池雨这样的乖学生肯定不会搭理自己,这么一递也只是开玩笑而已。
但没有想到,就在他将手抽回来时,池雨竟抓住他的手将烟接了过去,在他咬过的地方,轻轻吸了一口,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操,你干什么啊!”郎烟激动得跳起来,甚至有几分手足无措。
经济情况拮据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和其他人共抽一支烟过,这在男生看来也很正常。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秦池雨咬了他咬过的地方,他就有些烦躁。
池雨一只手捂着嘴,还在不停的咳嗽,看样子真被呛狠了。
郎烟有点后悔刚才那番怂恿的举动,略微犹豫的探出手,帮着顺了顺他的背。
“你是不是咽下去了?”
池雨被呛得流眼泪,抹抹眼睛点点头。
“真是……你是傻……”他刚想夹着脏话调侃两句,但才蹦出几个字,他看着池雨因咳嗽而微微发红的鼻尖和眼眶,一时没了话语。
吞吞吐吐一会儿,才偏过头,别扭道,“不会就别抽啊,搞什么啊!”
池雨缓过来了,嗓子因刺 激还带着些许沙哑,“我只是想试试你喜欢的牌子是什么味道。”
这句话有些容易造成歧义,和之前那句“跟我走吗?”有得一拼,还未等郎烟有所反应,他又匆匆转移话题道,“再也不抽了,难受死了,呸呸呸。”
两人间难得的达成了共识,谁都没继续纠结刚才的小插曲,刚好老板将剩下的菜色端了上来,两人便就坡下驴,专心吃饭了。
只是这饭吃得自不自在,就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