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最终还是以一个平淡的晚自习结束了，本来七点准备收的暑假作业因为大部分人都没写完，于是全部都求陈浩然去向老裴看能不能通融一下，陈浩然自己都没写完，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老裴说情，老裴毕竟也是当了那么久的班主任带了那么多届的学生，哪能不知道这群人想的是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时间放宽到了下晚自习之前收。

陈浩然抱着厚厚一摞的作业去交完差，后脚走了还没多远，老裴扭头就给收废品的打了个电话，还问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有没有废品要一起收……

人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林光也终于合上了自己的练习册伸了个懒腰，此时的教学楼安静得不像话，与刚下晚自习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光一向都是最后一批走的，他不喜欢一群人挤着那个狭小的楼梯，现在已经慢慢入秋，天气还好，要是在天气炎热的夏天，这么一群人挤在一起，汗味熏天的，熏得林光只想干呕。

陈浩然交完作业回到教室把东西都收拾好之后走到林光旁边把门钥匙递给他：“光崽，记得帮我锁门哦！”

林光把钥匙接过来：“知道了！快走吧你！想起明天开始每天都要早起跑操，我就感觉要心梗了。”

“嘿嘿！小问题！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陈浩然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真的让林光有股揍他的冲动。

“神经病！”林光骂了一句。

“我走啦！晚安哦光崽，明天早上见！”陈浩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后面出去了。

林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确实也挺晚了，估计再过一会他叫陈凯帮他打的热水都要冷掉了，想到这，对冷水澡的本能抗拒让他赶紧站起身来把教室的灯都给关掉，准备锁好教室门回去洗澡了。

门刚锁好林光就看到隔壁班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门已经落好锁，但林光还是把钥匙插在锁里，假装继续倒腾，害怕被那个熟悉的身影发现。

不过奇怪的是，那个人并没有从这边离宿舍近的路走，反而走到对面的楼梯口去了，林光用余光瞥见他似乎上了楼，他们已经是最高楼了，在往上就是楼顶的天台了，他去天台干什么？

林光心生疑惑，然后瞬间就又担心起来，初中的时候陈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顶楼哭，难道他又遇上什么糟心事了吗？

想到这，林光把钥匙拔了出来放进口袋里追了上去，经过隔壁班的时候里面还有人在自习，他轻声敲门问：“同学，请问刚刚出去的是陈郁吗？”

那人点了点头，林光道了句谢就轻轻地上了楼跟了过去。

顶楼的门虚掩着，月光透过门缝落了下来，把黑漆漆的楼梯口划了道口子，林光悄悄地透过门缝往外看，发现林光就站在天台的边缘发呆出神，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这高楼上跳下去，林光感到很紧张，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肉里面都毫无察觉。

他冲动地想跑出去把他拽下来，但又害怕暴露自己跟踪他的事实，如果因为这样，他从此讨厌自己和刻意远离自己的话，那之前偷偷写过的信，偷偷的关注和喜欢，就全部前功尽弃。

就在自己还在纠结的一瞬间，他看到陈郁又往前近了一步，林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思想还没有跟上行动，他就已经冲了过去将陈郁从天台的边缘拽了回来，被拽回来的陈郁眼神还是空洞和无助的，里面泛着血丝，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脸上没有干的泪痕告诉了林光他刚刚的心情是有多么糟糕。

林光被吓得喘着粗气，冷静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

他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陈郁，也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回避闪躲地与他对视。

“那个……陈郁，你这样很危险……”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陈郁眼神仍旧空洞，呆滞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我都认识你快六年了……

“嗯，虽然你可能并不认识我……”

“不，”陈郁摇头，但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什么温度，“我好像认识你，但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不重要！”林光想起刚刚陈郁要从天台掉下去的场景还是感到有些后怕，“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差点摔下去了你知道吗！”

“摔下去多好……”陈郁低头看着地板，“我本来就糟糕透了……”陈郁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无声的抽泣，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光哑然，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陈郁，和之前印象里的不苟言笑不露声色的他差别太大。

虽然初中他知道陈郁有时候会心情不好，跑去楼顶哭，但却从没有想过他的悲伤竟是眼前他所看到的这般绝望。

语言在此刻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林光试探地靠过去拥抱他，陈郁没有拒绝，他就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不糟糕！你很优秀！”林光想起他刚刚否定自己的样子，心都跟着抽痛起来，“没人说你糟糕！你成绩好，长得帅，文笔好，这些都是别人看在眼里的，是不能够抹去的真真切切存在在你身上的闪光点，你是我羡慕不来的在闪闪发光的人。”

也是我怯于靠近却追逐了六年的光源。

陈郁慢慢停止发抖和抽泣，轻声问：“真的吗？”带着厚厚的鼻音和有些天真的疑惑。

“真的！我保证！”

林光松开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不小心把里面的糖也给掏了出来，陈郁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的大白兔奶糖，眼神有些松动。

“你想吃吗？给你，吃甜的东西的话心情可能会好很多。”林光把掉在地上的大白兔奶糖捡起来递给陈郁，陈郁愣了两秒，接过来之后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林光就这样陪着他坐在天台上直到凌晨，天上的星星也都慢慢地从云层里逃了出来，散发着微弱闪烁的光，风也凉嗖嗖的，吹得林光有些冷。

陈郁又变成了林光认知里的那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爱说话，两个人都很默契地互相沉默着，只听到晚风从耳边轻轻拂过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陈郁突然转过头来问他。

“我？……我……我叫林光。”林光有些紧张，说话都开始结巴，“我……我是隔壁班的，我知道你……因为你每次作文……都会被选上范文……所以……”

“林光……你名字真好听。”陈郁突然笑了起来，这是林光第一次看到陈郁笑，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很喜欢吃这种糖吗？”陈郁从口袋里掏出刚刚林光给自己的奶糖问。

“嗯，从小就很喜欢。”

林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很晚了，我们回宿舍吧，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们住一个宿舍，混寝。”

“好。”

“走吧。”林光走在前头，走了好几步发现陈郁没跟过来，又折了回去，“怎么了？”

“那个，我们两个现在算是朋友吗？”

林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啊，再说了我们以后都是要住在一间宿舍里住一年的，迟早会要认识的。”

“好。”林光看见他难得的表情又缓和了一点。

两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都已经熄灯准备睡觉了，陈凯躲在被窝里偷偷玩手机，听到动静以为是老师来检查，连忙探出个头去看了看。

“哎哟我的老祖宗，你跑哪去了？我差点就要报警了，还好老裴今天没来查寝，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嘘……”林光小声示意，“大家都睡觉了，小声点。”

“你跑哪去了？大哥，你这带了谁进来啊？这一片黑我都看不清长什么样子。”陈凯把手机屏幕转过来怼在林光脸上，差点把林光给闪瞎。

“啧！你有病啊！这是我们宿舍的，隔壁班的同学。”林光有些不满。

“你的热水都冷掉了，你要洗冷水澡了。”

“我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洗，很晚了快点睡觉吧，我的床你帮我铺好了吗？”

“铺好了，诺，就这个，我隔壁这张。”

因为节省空间的缘故，这间混寝的床位都是并排挨在一起的，稍微翻个身就可能滚到别人的床铺上去，所以林光一早就叫陈凯帮他占个位，最好和他挨在一起的，结果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挨着的是陈凯，那边挨着的竟然是陈郁……

两人分别洗漱完之后上床才发现彼此原来是挨着睡的。

气氛一时间又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最后林光还是轻轻地拍了拍隔壁的陈郁，陈郁转过头来看着他：“嗯？”

“晚……安……”林光小声地凑过去说。

陈郁回了句：“晚安。”

夜色里，两人的表情变化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林光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偷偷笑着钻回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