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院门，怀瑶果然就在门外。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卫兵，身着一样的戎装，一人持一杆长矛，比着个叉正拦着他。

“两位大哥，误会误会！”孟芝赶紧迎上去，“这是我弟弟，不是坏人！自己人哈，自己人。”

见他们走过来，那俩卫兵立刻恭敬的单膝着地，异口同声的直呼了声“主上”，将掌心抚在心口处，俯下身干脆利索的行了个主从之礼。

周游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们暂且退下。那两个卫兵帅气的齐声称“是”，然后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小破院子有守备的，孟芝琢磨着，那两个卫兵看着就不是善茬，这周游位阶肯定不低，大约是领着不少妖族兵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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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瑶定定的站在院门外。

他的衣衫有些脏了，但是头发还算整齐，看起来像是努力捯饬过，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的样子。

他眼眶红红的，木着一张脸，嘴抿着，一双圆眼睛死死瞪着周游，很是委屈的样子。

孟芝瞧着，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责备的话一句都说不出了，只得上去牵起他的手来，轻轻拉了他一把。

他把怀瑶拽到跟前，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背。怀瑶的背挺的直直的，不肯有一丝属于孩子的软弱表现。

“好了，哥哥找到你就没事了。”孟芝一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再温柔些，一边拿出帕子来，想要帮他擦擦脸。

怀瑶有些倔强的躲闪着，眼睛还是一瞬不瞬的瞪着周游。

孟芝正有些不明就里，周游抬手关上了院门，神色很平淡走到怀瑶的近前来，俯眼看着他。

“你是来找我的吗？”

怀瑶终于有了点反应，抿着嘴，点了点头。

接着，他颤着声儿，带着一丝哭腔轻声问了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差点把孟芝震翻在地。

“你是我爹吗？”

怀瑶仰着头，和周游直直对视着，一字一句的问。

孟芝的手一抖，帕子飘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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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都潭州是个滨海之城，坐拥着雅川向东的入海港口，以及一条漫长绵延的黄金海岸线。

孟芝寻得怀瑶的这天傍晚，当潭州的日头沿着海水尽头一点点的沉下去的时候，春末的粉色云霞和海面上泛起的金光彼此交相点映，绘制出一副壮丽的画卷来。

周游领着孟芝和怀瑶，走在这幅画卷旁的金色的沙滩上，三人一路都沉默着，如同不久前，他们一起离开宋府的那个雨后的三月天。

孟芝牵着怀瑶，亦步亦趋的跟着前面领路的周游，他的背影挺拔，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一缕银色的额发挣脱了玉冠的束缚飞了出来，将他如玉的面容搅的有些凌乱了，他却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

看着这个背影，方才的一幕幕又重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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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爹。”

周游弯下腰，把孟芝落在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不声不响的揣进自己怀里。

“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你娘。”

此时，孟芝回想起朱瑶殒身前说的话，才明白原来周游大约的确是与怀瑶有些渊源的。

“但我要先向你道歉，”周游蹲下身，难得的放下了他的那些骄傲自负，与怀瑶彼此平视着。

“你娘她不记得你了，是我让她都忘了的。”

“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他金色的眼睛里滚动着一些莫名的情绪，“但以她如今的身体情况，若是将前尘往事都想起来，只怕会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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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美的景色，若无心欣赏也是枉然。三人各怀心事，沉默着终于走到了一座海边的宅院前。

两个年轻的侍女迎出来，站在一张写有“白府”的匾额下，盈盈俯身，双双向“周先生”行礼问安。

周游没有多余解释，只一路领着孟芝和怀瑶进了宅子。

他们一路经过华贵的穿花游廊和园景精致的庭院，最终停在了一幢二层小楼的前面。

小楼四角缀有风铃，清风一过，嘤咛作响，朝南的匾额上，以隽秀的字迹写着“听香阁”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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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听香阁，一层是一间敞亮的堂屋，布置精巧，显示出屋主人的玲珑心思。

上了二楼，经过前厅，两个容姿清丽的侍女行了礼，为他们掀起了内室的珠帘。

馨甜的花香味夹杂着苦涩的草药气息悠悠飘来，内室的正中，一张软塌之上，一个满面病容的憔悴女子正有些艰难的起身下床。

“白瑶见过主上。”她恭敬的伏在地上，嗓音透着虚弱。

“坐吧。”周游以灵力隔空将她扶起，让她坐回塌上。

“这是孟芝，这是怀瑶。”

白瑶坐定之后，周游才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二位今日前来找白瑶，不知是有何事？”

一阵安静。

怀瑶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红着眼眶，迟迟不肯说话。

“这个孩子是之前朱瑶舍命救下的，”终于，周游在一旁出声了，“朱瑶…她最后时…很放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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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朱瑶，白瑶立刻簌簌的落下泪来。

“我求了她百次千次，她就是那样固执，死活不肯离开那镇子。”

说到这里，她显得有些激动，虚弱的深深喘了几口气，歪着身子勉强扶着塌沿才没有倒下。

“我就知道那镇子上还要出事，她…她怎么就……就是不听我的……”

白瑶说到伤心处，有些哽咽，又艰难的喘着气，到最后，几乎无法再说出个完整句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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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在她勉力歇过一口气来之后，怀瑶似乎找到了开口的勇气，“你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吗？”

听他这样问，白瑶又抬起头来，认真而仔细的看了看他，然后才有些茫然的摇头。

“孩子，你认识我吗？”她低下头，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很有耐心的重又抬起脸来，“你好好看看，你是不是把我认成我姐姐了？”

“我们姐妹俩是有些相像的，你仔细看看。”

她神情温和的看着怀瑶，似乎勾起了一些回忆，“说来，你倒也与我姐姐有几分相似呢，可惜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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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瑶眼眶中死死含住的泪水此刻终于滚滚落下来，他埋着头，站在原地无声的哭了。

孟芝走过去，一下一下的轻抚着他终于显得有些无助的弯了的脊背。

哭过，怀瑶抬起袖子，兀自擦干了泪。他走到塌前，看着白瑶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确实是有些像的。”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抖，却说的清楚而坚定。

“对不起，是我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