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愿长梦不醒)
小说: 一生执念 作者:迄今无言 字数:2053 更新时间:2022-04-10 01:45:08
又一次惊醒是在接近清晨的时候,齐辉坐在房间柔软的床上,窗外飘着点点雪花,床的另一侧无人,伸手去触碰,染了一指尖的凉意。
他知道,单舟又独自一人出去了。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发现单舟这个毛病,大概是从单舟的母亲忽然打电话给他的那段时间开始,他注意到单舟频繁地出入医院,之后就有着半夜醒来无法入睡的习惯。
起初他太累对这件事情也不是特别的在意,后来有一次半夜他起来上厕所,忽感身旁无人,开灯才发现这人不在家里,慌忙开车到处找,才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路口发现单舟。
他以为那是梦游症,也没太敢过去,就远远的停了车,看着他。
后来,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联系了单舟的母亲,那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是交待近期注意一下单舟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其余的怎么也不肯说,逼急了,就把电话挂断,再打过去便是忙线状态。
他穿好外套,冒着风雪走出家门,今天他没有开车,他在自己的大脑里模拟着等会会发生的情景。他想着,等会自己大步走过去时,跟救世主一样朝坐在那里的单舟伸出手,在他感动到不行的眼神里,让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然后帅气的充满责任感得对他说:“走,我们回家。”
可是等他真的站在那里的时候,步子怎么也没有勇气迈开,他把自己定格在了离单舟至少五十米远的地方,他看着单舟坐在石阶上,纷纷落雪之中,那个清瘦的男人仰着头对着灰暗的天空,齐辉甚至能想象到他一定是闭着眼睛的,嘴角平整,呼吸轻浅,像个不知冷暖的怪物,但却在努力的感知着从未有过的感受。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单舟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孤寂感,真切的像是冬天里凌烈的风,切割着他满腔的天真。
那时,他还不知道,在他所遗憾的五年时间,对于单舟来说是恨不得遗忘的过往。
杨奕的突然到访,于他来说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已经因为单舟的问题冷战了将近五年,最让他惊讶的是,这一天,他们心平气和的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聊了整整两个小时。
“我找你是因为单舟。”杨奕来时先是一脸嫌弃的望着齐辉,开门见山的聊,他谈着对单舟过往的认知,齐辉边做着今日工作最后的收尾,边听着。从单舟小时候的家庭状况,到现在他的人际圈子,最后转入正题。
“我这么跟你说吧,”杨奕换了个姿势坐,他把左腿搭在右腿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从包里拿出单舟在巴黎时的心理测评结果,推到齐辉的面前,“单舟心理出现问题是在离开国内之后的第一年,九月。”
“单阿姨不知道情况,”杨奕说:“平时都是他自己去看的心理医生。”
齐辉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医生对他的评估被人用红色的笔圈了起来。
“阿姨当时把单舟带到巴黎去的时候,时间太匆忙了,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办理,学校也没找好,就只申请了一个旅游签证,待了一段时间回国,半年后才再次去的那边。”杨奕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问题就出在那半年的时间里,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接受心理治疗。”
“我所知道的,也只是知道他在国内的半年里,曾经住过一次医院,那家医院在他去往巴黎前,失火烧毁。”杨奕说:“有些事情,他不肯让我知道,那我也没有办法。”
“也许你可以问问,指不定他就告诉你了。”杨奕起身离开前,对他说道,他耸着肩,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当你的目光移向他的眼睛,你会发现,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是认真和严肃。
门关上时,“齐辉,当年二十一岁的单舟,已经在五年前就死了,死在了那场炽热的大火里,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句话,像一根洁白的羽毛,落在了这间寂静的办公室里,撞到地上,散落开来,仿佛变成了灰尘,藏在每一处可以藏起来的角落。
其实他在单舟回国的第一天就派人查了他所有的信息,但毕竟人力有限,能查到的也只是近一年的事情,和过往拿过的成就,在之后就只是周边人对单舟的评价,措辞优美的有些违和。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单舟,那个人站在画室外面,并没有文字中描述的那么好,甚至他在单舟的身上,找不到当年的张扬自信,就像是一个刺猬,被拔走了身上所有的刺,只余下一层皮囊,遮住满是疲倦的灵魂。
除夕当天,天空中灿烂的烟火在头顶炸开,身边是家里人的欢声笑语,晚餐刚刚上桌,齐清家的那个小公主,正趴在桌子上悄摸摸的拿了一个鸡腿,被大人发现后,开始耍起无赖,满屋子乱跑,还不忘啃一口鸡腿上的肉。
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太踏实,思虑许久走到阳台给单舟打去电话。
原本没想到会接通的。
但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电话的两端,一边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一边喧闹的像是新年的庙会现场,他攒了很多心事,沉甸甸的压着,刚准备张嘴,却不知道该择哪一个问起,最后任由沉默吞噬一切,把匆忙接通的电话画上一个残缺的句号。
手机相册里还留着他俩当年的合照,一张张翻阅过去,照片里的阳光永远都是耀眼的,他们脸上也永远扬着笑容,有时候他想,如果时间停留在五年前,那该多好,大家谁都没有长大,谁也没有改变,一如往昔,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没有伤害也没有分别。
母亲敲响了阳台的玻璃门,齐辉侧头看过去,大家坐在餐桌上正等着他开餐,齐清家的小公主朝他招手,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那急不可耐的小样子,跟单舟家养的那个奶糖一样,到了饭点,小尾巴就一个劲的摇。
他笑了起来,朝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