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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色车

      宁月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重生回到三年前,也没想到意外之下,居然得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虽然和人睡了,但他发誓,他之前真的没有怀孕!   这时候怀孕也实在不方便,三个月后,就要爆发一场疫情。年轻人们口中的“末世”就此拉开帷幕。   孩他爹是谁来着?   ——   非典型末世。 受是锦鲤体质。

    小说: 乐色车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6813 更新时间:2021-08-24 07:31:12

    《辣》

    嘉德罗斯趔趄一下,很快又跑起来,一壁跑一壁回望,伸长颈子,抬起下颌,啐男人。他嘲讽地大笑一声,矮身钻进巷子里,很快没了声音。在这条街,可没有能抓住他的人。某些时候他也享受被追逐,大约是因为这是他的少数娱乐活动之一。穿过这条巷子,左转上二楼,管理员用法语向他打招呼,他急急风似的赶去上课,没有回应他。学员们已经换好衣服,只剩他了。他和那些女生站在一起,她们穿着纱裙,嘉德罗斯也是。相熟的女孩过来为他扎丸子头,长发不好打理,他根本不会扎头发。班上他是极少数的男生,是跳得最好的那两个之一。考核时,和他搭档的男生会小声调侃他,他充耳不闻,偶尔会在下课之后,顶着惶惶灯光,杀了他。这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谁会在意普通人的失踪。他和女孩们学了抽烟,巧克力味的女士烟,还有鹦鹉蓝滤嘴的薄荷烟。女孩们很会抽烟,气质绝佳,做最不合规矩的动作也傲慢。她们喜欢和他一起玩,他不太说话,但默许她们靠近,当干净、柔软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的时候会觉得有几分开心。她们总说他身上有一种味道,甜甜的又有些辣,说不清楚,很好闻。嘉德罗斯在独自一人时闻过自己的手掌,只有若有似无的廉价脂粉的香味。

    散学后,他和她们在三岔口分别。女孩们笑闹着走出垃圾堆,风华绝代的意态,让嘉德罗斯止不住地回首,匆匆看一眼。太阳从地平线坠落,剧场后台的镜子里印出他的脸,好几年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脸,十九岁了,长相倒好像停在了十六岁,半寸未长。嘉德罗斯十岁就在这个剧场里,九年整,舞者更迭变化,最终“首席”落到嘉德罗斯头上。迟暮私娼进不来剧场。在这儿的都是失足少年,抹口红,搽眼影,为的是在剧场中表现尚佳,有人看得起他们拙劣、青涩的表演,今夜得个好去处。

    今晚是《吉赛尔》,少男少女去到他们的位置上,美丽的‘少女’吉赛尔,将要爱上假扮农民的‘阿尔伯特’。嘉德罗斯伪装的‘少女’轻盈、纤细,并不愧对首席名号。虚伪的剧场把面子功夫做到极致,不知道从哪里哄骗来的乐手水平远高于昨天,连观众都道貌岸然许多。有那些钱为什么不换掉从未学过芭蕾的舞者,难道只有他们才肯卖力以换生活?饰演猎户的青年下了场,来到嘉德罗斯身边,轻轻地拍他的肩膀,指着台下轻声说:“今天有些不一样,来了个陌生人。”

    台上看台下太暗,嘉德罗斯没有找到猎户所说的那个陌生人,但到他上台了。吉赛尔欢快,轻盈地去寻找敲门的人。嘉德罗斯在撞上‘阿尔伯特’时,找到那个陌生人。一群嫖客中的绅士。他不喜欢绅士,当然嫖客们也不配得到喜欢。‘喜欢’太昂贵了,是他记忆中放得橱柜最顶端的玻璃糖罐,为了得到它,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也没有得到。夜晚在落幕后正式开始,他身后的翅膀被抓住,女孩抛过来的白纱落在他头上,亨特斯里小声地问他:今晚会和我一起度过吗,我攒够了钱。

    “не надо.”

    先生们来到后台,他拍掉亨特斯里的手,旋身躲化妆镜后。他讨厌和莫名其妙的人们走掉,太廉价。虽然他的人生本就一文不值,但并不妨碍他讨厌和禽兽走掉。一夜收入不过如此,死不足以死,活更活不出人样来。他看见亨特斯里被青年人牵走,温和地相拥,亨特斯里回头看他,眼神如待宰羔羊,但在这里的谁不是羔羊,谁救得了谁。自身难保罢。他也和嫖客们‘在一起过’,要活命,要活命!天雷打在身前,铁铸成的脊梁也要打断。三年前的某个深夜是嘉德罗斯第一次杀人,高举寒刃,热血喷涌,纸糊的墙后,女人在吟哦。他看着他咽气,在血泊中做芭蕾谢幕动作,跳跃着离开。他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侧身就看见那个陌生人,白西装绅士身后站着熟客,他记得这位熟客和皮特◆共度多个良宵,直到西尔维斯到来。

    她喊他的名字。嘉德罗斯回身向她走去,背上的翅膀在摇晃。她是他惟一的熟客,他们会在寂静无人的街道跳舞,呐喊,嘲笑苦难和传闻中的恶魔,她教会嘉德罗斯吐唾沫,嘉德罗斯教会她大笑。他们是快乐的,这珍贵的快乐,来自一个客户。可又何妨,他跟她去,衣服未曾换下。白西装目送他们离开,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币,长长地叹息。

    “格瑞,我就说你买不到他吧。”朋友调侃他。他摇头缓步离开剧场,走出很远,忽然回头遥望剧院外的海报,海报上的嘉德罗斯更不会看他。

    嘉德罗斯和白西装再次见面不是在后台,而是在街头。少女们坐在长椅之上,他也在其中,穿一双红色高跟鞋,百褶裙太短,少年丰腴的大腿交叠,女嫖客握着他的脚踝,她说:“你穿不了这么高的跟,今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台,下回给你买双新的。”他摇头,侧头注视白西装,女孩们也望过去。被这样多双情绪不一的眼睛凝视着,是种无形的压力。被审视皮相,骨骼,乃至眼光都被打量,评估。他向他走去。白西装今日穿的黑衣,挺挺地泊在原地,右手揣在口袋里一刻不停地摸着那笔钱财。买得起吗?实话话不知道。高跟鞋愈发近,裙摆晃得像鱼尾,飞扬散落。他不笑。在白西装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双脚分开,小男孩似的站定,手指勾住裙摆,扬起脸,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女孩们或站或坐地看着他们。格瑞觉得但凡他展露出任何的不得体,她们就会扑上来,拉走嘉德罗斯,再踹他几脚,说不准还会吐几口唾沫。和女孩子们厮混的男孩,干瘪的胸口,衣襟里似有花支出来。我想和你——他没来及说完,嘉德罗斯便离开,女孩们簇拥着他,女嫖客回头看他一眼,好似柔和的暗示。他远远地跟在少年身后,时不时踩住嘉德罗斯的影子,在青天白日里,嘉德罗斯一次也没有回头。女孩们倒是频频回首,看着他窃笑。她们在某个路口和嘉德罗斯分别,女嫖客踮脚亲吻嘉德罗斯脸颊。他捏皱钱币,耷拉着眼皮仍坠在嘉德罗斯身后,不依不饶。此刻,他才像个出卖自己的家伙,没开张,看上个有钱的男人,靠上来了,非要卖给他不可。

    灯光惶惶洒落一地,是哪家崽子,非要青天白日下开灯。他停住,弓身从路旁拽出一截钢筋,窄翘的臀部半遮半掩。格瑞环顾四周,几个流浪汉看过来,野猫带着身泥蹭他裤腿。格瑞敛起眼光,踢开野猫,忍不住想:嘉德罗斯会不会回身给他一棍?嘉德罗斯知道敲开躯壳,流出来的会是黏稠的爱吗?他们前后脚走进昏暗湿臭的巷子。喧响冲撞着两个人的耳朵,地面上散着的垃圾绊脚,有人坐躺在边上。格瑞走得磕磕绊绊,嘉德罗斯十步一顿,像在等他。不知道是谁伸手摸了嘉德罗斯大腿,格瑞没看真切。嘉德罗斯身体有很明显的起伏,侧身踹一个流浪汉,高跟鞋比平底鞋踢着骇人。格瑞踩着那个流浪汉的手离开,他认真看着地面,一下撞进嘉德罗斯怀里,红高跟也落入眼中。

    “你就这么想和我走掉?”嘉德罗斯右手捏着薄荷烟,说话时裹着甜味的辣蔓延,钢筋轻轻◆点地,“跟了一下午,别这么烦人。”

    格瑞摇头,心发颤声音跟着抖:“我想看你跳胡桃夹子,但你从来不跳。”

    嘉德罗斯一怔,讥讽道:“你又看过我跳几次,来剧场的熟客谁不记得,你不过看过一场,好意思说‘从来’?别来烦我,赶紧滚。”他这样说,遂快步离开。格瑞追上去,将名片塞到他手中,才目送他远去。他叫格瑞。嘉德罗斯仰躺在沙发上,对着灯光看那张名片,烫金字体,是个总监。他把名片弹出,瞥一眼花瓶里枯萎的水仙。他不相信格瑞是为了他的舞蹈而来,他们总是会找各种借口——你跳得真好,给叔叔看看你的脚,疼不疼啊。随后什么口水砸在地上。一切都是放屁,他们只想要你给他们一些什么。他是期待自己的舞蹈被认同的,只是不再相信别人的只言片语。会骗人的不仅仅是话语,还有眼睛。他那可悲的母亲,竟是被男人的眼睛欺骗,义无反顾地投身死亡。洗不干净的血污遍地。他总感到被勒住般痛苦。

    今晚跳《天鹅湖》,格瑞又来捧场,嘉德罗斯在台上看见他,只有他看他们的眼光不是放浪的舌头,点到为止的欣赏,在看嘉德罗斯时,稍微泛滥。他才来看第二场,剧场里的人就把他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大家对他兴趣很大。少见的干净,没有家室,名下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少出差,就是工作时间不定,忙的时候脚后跟打脑壳。品评尚佳,今晚肯定有人去倒贴,怎么着能好过些。谢幕时他出奇地跳了五秒《胡桃夹子》的动作,只有五秒。看起来很像特殊谢幕动作,但他看见格瑞迸发出不同光彩的脸孔。如果这也是欺骗,那坠入爱河中的母亲一定也是看到了这样的神情——被欺骗是心甘情愿,更是执迷不悟——他和他的母亲太相似,到底是从她腿间爬出来的种,只要心里想要的,多的都不要。

    他的熟客今晚不来,他坐在化妆台上沉默,亨特斯的熟客也不来,坐在他的脚边,抓着他的舞鞋丝带。

    “嘉,你说这舞什么时候才能跳完呢?”他用俄语问嘉德罗斯,平静,迷茫。嘉德罗斯说:落幕了就结束了。所有的剧目都在落幕时终止。新客人向他们走来,一番打量之后牵走了亨特斯里,嘉德罗斯目送他们穿过这后台的男男女女们,远去,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客人们踌躇着,不敢上前牵嘉德罗斯,殷鉴不远。首席脾气太烈,是训不服的狗。格瑞撩开帘子进来,笔直地走到他面前,手仍然揣在口袋里,一刻不停地摸着。他不明白,一个总监对那笔嫖资怎么就重视至此。

    “你带我去吧,睡觉,跳舞,或者其他。”嘉德罗斯抓住格瑞的手腕,冰冷的手指贴近他滚烫的灵魂。干瘪的夜晚,吹气般膨胀翻卷,游云深邃。格瑞在黑暗里推开家门,壁灯随着门开亮起,空气里浮着甜酒香气,酒柜上放着《胡桃夹子》的周边。他乖觉地脱鞋,踮脚走进去,淡黄灯光落在他浓妆艳抹的脸上,红唇闪光。他立在客厅里脱◆衣服,口红蹭上手臂。格瑞一惊,连忙拉住他的衣服,为他穿回,口红印也擦去。他注视着格瑞,悲哀地发现,这个人真真是通透的拥有一切的“神的孩子”。

    “你要我做什么?”倏然觉得眩晕,他认为他是被自己身上的气息冲撞,清凉的辣。

    “你的身上有薄荷糖的味道。”他答非所问,转身把嘉德罗斯的鞋捧来,微凉的手握住嘉德罗斯的脚,淡青色的血管攀爬,更衬肤色。他喜欢嘉德罗斯看他的眼神,睥睨,警惕,冷漠的情意涌动。相悖的情感抑制不住地撕扯。

    “我并非每场都在,但你的每场我都看了。你一直没跳胡桃夹子,你为我跳一次,好吗?”

    嘉德罗斯望着脚腕处的蝴蝶结,低低地答应。他从来不跳《胡桃夹子》,母亲和他讲的第一个故事,是《胡桃夹子与老鼠王》。在蝴蝶翩飞的五月,蝴蝶落在母亲的身体上,克拉拉迎来死亡。他绑得不对,嘉德罗斯趁格瑞挪动茶几时,重新绑过。格瑞瞥见,悄悄笑了。笨重的家具都腾开,嘉德罗斯站在空旷之中,仍旧穿着天鹅湖的纱裙,两道放肆的目光定在他的上肢。两人对视,格瑞先播放十五秒音乐,待到嘉德罗斯点头后,才调回,等他抬手示意——他准备好。音乐倾泻而出,格瑞站在正前方。他跳的是58年Ekaterina Maximova版本的糖果仙子之舞。他轻盈地跃动,展示着作为芭蕾舞演员的魅力。少女般的甜蜜从他的肢体动作中流露。这时候他的眼睛里没有背叛的情绪,如同仙子的凝望,温柔自然,投来的目光甚至让格瑞险些以为,他爱他——展臂顺风起,立脚后踢腿,定点亮相,轻轻地向前跳,接上旋转,纱裙转圆。钢片琴的声音有些脆,嘉德罗斯碎步后退,抬眼亮相时对格瑞一笑。空间有限,但编舞极难,几个跳跃快窜到格瑞面前,更近看小天鹅跳糖果仙子是何种心境?恰似他睫毛上盛着糖霜。

    他碎步后退,下颌似乎也游动着抬起,大臂支配小臂延伸到手指尖更远的地方,人“飘”到后面去,背部撞在酒柜上,嘉德罗斯不动声色地向前两步。抬腿旋转间将距离重新拉开,格瑞生命中嘉德罗斯给予的最甜的微笑便在此刻。他离格瑞只有一步之遥了。很快又回到正中,旋转后起手立脚,右脚踩下,最后一个动作便如此结束,头偏着,目光却在格瑞身上。在短暂的三分钟里,嘉德罗斯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格瑞心上,每一个笑容都冲击着格瑞的灵魂。每刻都是新的毁灭,每刻都是新生。肮脏的身体里装着最甜蜜,纯粹的灵魂。只有格瑞发现了,他是仙子,不是高价妓男。十九岁的嘉德罗斯也只在格瑞的眼睛里看见了,在冰川飞舞的蝴蝶,死不足惧,其心之广,其爱之专,早已跨越一切生命,只毁灭于行星爆炸时的绮丽中。今夜没有任何别的,他们相拥而眠,温柔平和地倾听夜的声音,雨打窗台。

    格瑞偶尔去看他的演出,他还是长久地生活在那里,学习舞蹈,惹事,偶尔和客人们做,在长街上和那位女性欢笑歌唱。格瑞来时,他便去他的家里,不时舞蹈,经常沉眠。某个周五的晚上,他们接吻了,在后台无人的化妆间。胯部紧密相贴,嘉德罗斯立脚,仅用脚尖支撑身体,一切都平等地接吻,口红蹭花,全抹到脸颊。

    “来吧。”他在拥吻空隙宣布道。于是格瑞去锁门,嘉德罗斯坐于化妆台上脱白丝,他们配合默契,就像他是他的搭档,舞蹈,一直像天鹅一般高傲地舞蹈。但他和他所有的客人都不一样,不论死活,正直青年的神情似乎在说,天塌下来也陪你。

    嘉德罗斯想:“大约是疯了吧。”

    他的妆容彻底蹭花,被紧紧抱住,两颗心脏咚咚咚,气味也变得混乱,腰间的蝴蝶结四散分离。嘉德罗斯拥抱他,贴着他的灵魂,甚至低头啄吻格瑞的发,双臂按在他的肩膀。嘉德罗斯喘息着闭上眼睛,载着金粉的睫毛打颤。

    “你在害怕吗?”

    “怕什么?”

    他被逗笑了,他一直都杀人,但人是杀不完的,源源不断来的嫖客里,嘉德罗斯陪过好多个,至今数也数不清,杀了几个倒是清楚,十四人,加上舞蹈教室的男生们,总共十四人。

    他笑一声说:“别担心我。”

    格瑞暂停的心思被截断,嘉德罗斯闭着眼睛来吻他眉尾。(省去一段)他吻吻他,真诚,磊落地和嘉德罗斯跳一段舞。浪荡并非是他的天性,只是因爱沸腾。薄荷糖的味道好似越发浓郁,目光浪荡无比,这也是一场表演吗?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嘉德罗斯。清凉甜蜜的辣。格瑞说:嘉德罗斯,你是我的糖果仙子。嘉德罗斯却想,克拉拉已死,糖果仙子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冬天降临,嘉德罗斯的芭蕾课程暂时结束,烟抽得多些。女嫖客乐菲偶尔会给他带来不同味道的烟,嘉德罗斯最讨厌草莓烟,但她最喜欢。女孩们对经常出现在嘉德罗斯身边的格瑞兴趣极佳,趁着出来聚会的时间,询问两个人的关系。嘉德罗斯想了会儿说是不需要嫖资的嫖客之一。他们的世界里好像没有‘爱’这个词语,除去同事就是客人,不得不接受的客人和乐意接受的客人是等同的。没有区别,一切都和生活挂钩,只是为了活与快乐而已。乐菲的生活不同,她一针见血地指问嘉德罗斯:“他爱不爱你呢?”沉默如月亮般爬起来,笼罩这一方土地上稚嫩的孩子们。她们面面相觑,冥思苦想,但懵懵懂懂之中没有嘉德罗斯。他垂头抠指甲,淡粉色的指甲油抠得斑驳,在女孩们的目光中说:“他不爱我,他只是喜欢糖果仙子的孩子而已。”他的爱被嘉德罗斯判了糖果味的死刑。

    嘉德罗斯并不是只和格瑞走掉,有很多个乐菲和格瑞都不在的夜晚,跟别人去坠落。曾经有客人说嘉德罗斯的命别在舞台上,下了台他就是一具尸体,一杯寡淡的白水,在私底下毫无情趣。嗔唤有气无力,若非凭着脸庞和眼光,难得几人与他同游。某时遇到趣味扭曲的客人,嘉德罗斯往往看心情决定配合还是反抗。获得最多的还是虚伪的怜惜目光。直到他开始自寻烦恼。

    格瑞时常在周五的晚上带他走,但今夜他没来。他又回到遇到格瑞之前的生活,系在灵魂上的快乐,轻易地像氢气球般飞走,远去,再望不见。并非多难过,只是失落,一个好似爱他的男人不再来了,再看不到那样的眼波,再被欺骗几日也好的,与之共沉虚假的爱河中。这晚他跟一个陌生男人走了。没有接吻,没有问句。按部就班的,洗澡睡觉,甚至有些困顿。他们都惜命得很,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唯一一次过头是与格瑞。他懊恼地捶床板,身上的男人压住他的手臂,两人对视,很快错开。嘉德罗斯倏然踹开他,拿走他钱包里的现金,穿上衣服离开。隐隐听见混在哭声里的骂声。

    黑夜有黑夜的情怀,最易勾起愁思。冬日最好落雪,今夜落的是雨雪,劈头盖脸地打来,嘉德罗斯不理会,佝着背回家。几片灯光错落,他跃起,脚踩碎光斑。他那美丽愚蠢的母亲便是在这样宁静的夜晚死去,那是五月,现如今十二月。极热的夏天和极冷的冬天是两个极端,母亲和儿子就是这样的两个极端。但母亲在活著时,给予他的不仅仅是眼泪,还有愚钝的温柔与爱。他明白爱,明白母亲是被童话的甜蜜欺骗的克拉拉。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格瑞,身体钝痛,有些冷了,脚下一顿,嘭地跌倒在地,侧脑撞在消防栓上,脑内一阵嗡鸣,血涌出来。他跪坐起来,哭了。浅浅的一行。到底在想什么?他问自己。没有答案。嘉德罗斯在家里抽了一支鹦鹉蓝滤嘴的草莓烟,雨还没有停,沉心静气地在镜子前穿上母亲曾经穿过的体面的衣服。荷叶袖衬衫,蓝条纹西裤。亲手把自己装扮成母亲的样子,右脸颊上抹一道红,将星型胎记拦腰折断。他与母亲最不像的就是眼睛,母亲的眼睛是雨后苍穹。此时格瑞被他抛到脑后,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和母亲一样的错,在泪水中。他指甲涂红了,在这破烂的小房间里,在布满裂痕的镜子前,捧着脸,学母亲的笑容。

    闪电划过天际,惊天动地的雷声击打人间。母亲曾经问他:知道为什么你没有翅膀吗?你是妈妈的仙子,但你没有翅膀——嘉德罗斯赤脚爬上窗,双手抠着窗框,对面的房间亮着灯,冰冷的白色从窗帘缝隙透出来。他松开手,在空中舒展身体,砸入地面时,他听到母亲的声音——仙子的翅膀,要在爱与血液中破体而出,从地平线游来的第一道光,就是天堂的邀请——克拉拉邀请糖果仙子共同赴死,因为他们都可悲的爱上了男人。

    《胡桃夹子》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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