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亦眼都红了。

今天他被气得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纪正寻，却还是在学校不远处的咖啡店里等他出了校门。

心里再不开心还是不放心他，别别扭扭跟过来想把红花油带给他。

往常车子进不来胡同，都是在胡同口看他进了小区就离开，这次来晚了一会儿，一眼就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画面。

纪正寻心跳还没有平息，他只是下意识觉得他能救自己，明明今天他没看见那辆总跟着他的迈巴赫啊......

“行了行了，他要死了。”纪正寻伸手去抓欧亦。

欧亦一把甩开。

纪正寻刚被袍辉捏的更严重的胳膊又被这么甩了一下，疼的脸都白了。

欧亦回过头，看他委屈巴巴捂着手臂的样子深深呼了口气，看都没看地上半昏迷的袍辉，怒气冲冲拉着纪正寻往外走，神情可怖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纪正寻看他硬邦邦的侧脸，突然笑了。

欧亦瞪他：“还笑！”

纪正寻闭了嘴，摇摇头。

欧亦走了一会儿，停下脚：“带路。”

纪正寻笑出声：“不知道路还走这么快。”

欧亦别过脸。

“谢谢你啊。”纪正寻轻声道，“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欧亦没好气道：“是不想理你。”

纪正寻点点头：“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纪正寻，初三六班，万年老二。”

欧亦顿了顿：“欧亦。”

“知道啊，咱们二中校草嘛，初三七班的年级第一。”纪正寻憋笑，“你果然什么时候都要压在我上面的。”

欧亦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种异常的满足，原来他也有关注到我......

“我就住这儿，你可以在外面等我。”纪正寻领着欧亦拐进一条小巷，两侧是各种小街市，早餐店文具店菜点肉店......

苍蝇满天飞，男人女人叽叽喳喳，整条小巷又臭又吵，却很热闹。

欧亦上千块的球鞋踩在满是烂菜叶子的土路上，纪正寻都替他心疼，“你别过来了，我回家陪我妈妈吃完饭就出来找你。”

欧亦摇摇头道：“我跟你进去。”

纪正寻叹了口气，“好吧，但我要先告诉你。我家很小，都没有可以让你坐的地方，也没有饭给你吃。”

欧亦瞥了他一眼，没当回事儿。

“小寻放学啦，今天煮了几个鸡蛋，默默那孩子就吃了两个，剩下的我们也吃不了，你带回家给你妈妈吃吧。”文具店的马阿姨拿了三个煮好的鸡蛋递给纪正寻。

纪正寻知道她的好意，温柔的笑笑：“谢谢阿姨，最后一次了哦，下次我可不要啦。”

马阿姨捂着嘴笑：“你总帮默默补习功课，阿姨这是谢谢你的。”

“小寻呐！我家冰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三天两头坏，这么热的天，肉放一晚上肯定坏了，还是你拿回去煮了吧，不然白瞎了。”卖肉的李大哥拿起塑料袋装了一块儿肥瘦相间的猪五花递给纪正寻。

纪正寻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大哥，我总不能又白拿你的啊。”

李大哥忙摆手：“可别，你每次也没白拿我的啊，你这不是来同学了吗，别跟哥客气了你就。”

纪正寻愣了愣，笑道：“谢谢哥。”

“第一次看你带同学回来呀，小伙子长得真俊。”王大妈看了看欧亦，“一会儿你也别自己做饭了，带你同学来这儿吃馄饨吧。”

纪正寻侧头看了眼从开始就没说过话的欧亦：“也行，我一会儿看情况。”

“对了小寻，补课的事儿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这片儿孩子啊数你学习最好了。”

“行，我有时间就来给浩浩补课。”

纪正寻不知道欧亦在想什么，带着他进了连成一片儿的出租屋。

“最里面那间就是我家啦。”纪正寻故作轻松。

把他带进来，算是把自己最自卑的一面撕开亮给他了。

欧亦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被称为国际性大都市的经济中心，还有这样一个角落，肮脏恶臭，这样一群人，善良淳朴。

“......怎么啦？”纪正寻小心的看着欧亦。

果然是被嫌弃了吧。也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怎么能理解他们这种蝼蚁一样的普通人呢？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进去陪我妈妈吃饭，之后送你出去，如果你认识路想自己出去也行。”

欧亦看纪正寻淡漠的眉眼，不知道怎么就好像突然他们之间无形中竖起了一道墙，看不见，但却足以让他们变得疏离。

“我该见见阿姨的。”欧亦平静道。

纪正寻一愣，随即笑道：“我妈妈是个残疾人，她可能不太想让别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欧亦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我该见见，让她知道你有朋友，她才会放心你。”

纪正寻呼吸一窒。

“你说呢？”欧亦的声音仿佛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纪正寻转身，默默往最里面那间屋子走。

欧亦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

“妈妈，我回来啦。”纪正寻笑眯眯的凑到床前：“今天是个大晴天呢。”

“唔唔唔......”

纪正寻帮她擦擦口水：“这是欧亦，我同学。明天周末，他今天就陪我过来看看你。”

“阿姨好，我是欧亦，小寻的好朋友。”欧亦两步从门口走到床前，弯下腰，难得的放柔了神情。

女人闭了闭眼，眼底闪着泪光。

纪正寻红了眼，“今天有肉吃哦，李大哥给的。”

纪正寻看向欧亦道：“你能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吗？”

欧亦点点头。

纪正寻帮她换了尿裤，清理干净了才走出门。

欧亦站在破败的院子里，像棵笔直的小白杨，和周围低矮的出租屋格格不入，有几个小孩儿偷偷趴在自家窗户上偷看他。

欧亦回过头：“好了？”

“嗯。”纪正寻点点头，“我给我妈妈熬了粥，家里没有多余的碗筷，一会儿带你出去吃。”

欧亦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成了：“好。”

纪正寻走到他身边：“有什么想法？”

“什么？”欧亦侧头。

“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把生活过成这样？”纪正寻抬头，天边是瑰丽壮美的火烧云。

欧亦有些失神，那本该脆弱的面庞好像比想象中要坚强很多很多。

“生活嘛，既然出生在这世上，就无论怎样都要活着。”纪正寻和他对视，勾唇一笑，“对吧？”

欧亦突然很想抱抱他。

“粥应该差不多了，你在这儿等我吧。”

纪正寻回了屋，欧亦不知道有些话该怎么说出口，才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给他自己能给他的所有。

过了二十多分钟，纪正寻匆忙洗了手出来。

“走吧。”

欧亦点点头，回头看了眼那间又小又黑的屋子，整个屋子只有门边一扇吱嘎作响的窗户能透进一点光线和风。

还有地上那条薄薄的被子......

“纪正寻。”

“嗯？”纪正寻吃了口混沌，“怎么了？吃不惯？”

“不是。”欧亦欲言又止，“你......”

“嗯？”纪正寻疑惑。

欧亦泄气道：“没事儿。”

纪正寻想了想：“你想知道我家里的事儿？”

欧亦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清楚了。

纪正寻喝了口汤：“其实也没什么。”

“我爸年轻时候据说是一表人才，我妈是个孤儿，空有一张脸，很俗套的被我爸英雄救美了，然后两人结婚生了我。没几年吧，我爸创业失败，就开始堕落，黄_赌_毒_全都占了，我妈带着我想跑，他就打我们。”

“后来有一天家里来了一堆人，我那时候好像是四年级还是三年级，反正等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爸头扎在马桶里没了气儿，我妈满身满脸的血，送到医院之后说是脑出血，小脑严重受损，没死，就是瘫了，除了眼皮子，其他都用不了了，大夫说可以做手术，但是我家里的钱早就被我爸败光了，我就卖了家里的房子，带着我妈在这儿租了这个屋子。”

纪正寻看欧亦一脸严肃，噗呲一笑：“是不是挺惨的？”

欧亦皱眉，心里酸酸涩涩，头一次这么不喜欢看见他的笑。

“其实还好，我恨不得我爸早点儿死呢，就是可怜我妈妈，一辈子没享到什么福。我想好了，等我上了大学，不管有没有用，我就是累死自己，也要给她治病。”

欧亦垂下眼，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你怎么不吃啊？”纪正寻心疼的不行，“你别浪费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欧亦把碗推到他前面：“你吃。”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正寻艰难道，“我这个还没吃完......呢。”

纪正寻目瞪口呆。

欧亦拿过纪正寻吃了一半儿的碗，低头吃的可香。

这是被撩了？

纪正寻低头吃了一颗小馄饨，时不时抬头看对面认真喝汤的少爷，嘴角控制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