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同路

何思绪叫的出租车已经在楼下等着，童思乔飞快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她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邓茗珺阴着的脸。

出租车飞驰在马路上，这是这两年，童思乔的第四次搬家。正碰上了下班的高峰期，立交上堵满了车，司机摇下车窗，点着了烟，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童思乔左顾右盼，只要有一辆车动了一下，她就忍不住催司机快点儿开。

“小姐，内环每天这个钟数都堵，你急也没办法啊。”司机努力地用带着浓烈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跟童思乔解释。

“我是广东人。”童思乔说。

车内的气氛一时跌到了冰点。

出租车开到了一栋大厦前，何思绪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他穿着一身黑西装，手插在口袋里，悠然自得地看着驶来的车辆。

“思乔，是堵车了吧？”

“你等很久了？”

“这钟数料到了，刚下来而已。”

何思绪敲了敲副驾车窗，示意司机开后尾箱，拿下行李之后又客气地道谢一番。

对于童思乔这种跟任何陌生人说话都难为情的人来说，在他身边，确实安心。

“思乔，我公司还有事，先带你回家。”何思绪顿了顿，转过头握住童思乔的手，补充了一句:“我们的家。”

童思乔笑着不说话，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手心紧张得渗出了汗。何思绪感觉到了手心的湿热，这，真是个孩子。

何思绪拖着行李箱，童思乔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

他们也没留意到，转角处有一个阴暗的人影。

外墙是八十年代的装修，刷在墙上的石米已经长了青苔，楼下横七竖八地放着大袋大袋的垃圾，腐臭的瓶罐飞出一群又一群的苍蝇和飞蚊。

楼下的铁门已经爬满了锈斑，何思绪娴熟地打开楼下的信箱，拿出一串钥匙。

铁门发出“吱吱”的声音，怎么开也开不了。何思绪按下了看似一手能掰下来的单位门铃，面色变得有些难堪。

“谁啊？”呼叫话筒传来一阵沙哑的中年男子声音。

“房东，302的，开不了门。”何思绪说。

“啥？啥玩意儿？”明显呼叫话筒的通讯质量很差。

“302的！开不了门！”何思绪一下提高了音量。

“那个何思绪是吧？不交房租两个月了还敢凶？下星期再不交就给我滚出去！”中年男子挂断了。

门“咔”的一声打开了。

何思绪的脸拉了下来，无奈之中又有压抑着的愤怒。

这些在大城市里拼搏事业刚刚起步的年轻人，恐怕大多像何思绪一样，徒有外表灿烂的光环，实际上背向众人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生活的底层，坚毅地摸爬滚打。

街角阴暗的人影离开了，停留过在那个人身边的空气却记录下了当时那道冰冷得摄人的目光。

公寓里只有步行梯，何思绪提着箱子走到三楼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楼道的灯光尤其昏暗，有的声控灯已经坏了。

实在想不到，他竟住在这样的地方。

单位装着清一色的青色铁门，喷着302的红色油漆已经磨噬了大半。

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杂物。

客厅地上铺着一张床垫，地上放着几对男装拖鞋，很久没有清理的烟灰缸，丢在角落里的衬衫……

“思乔，这里有点乱，我没来得及收拾。”

“你跟别人一起住吗？”

“对，你见过的。阿辉。”

童思乔那句“这会不会不太方便”从嘴边噎了下去，能和他在一起，已经是一份厚重的恩赐。

“我得回去了，下班回来给你买夜宵。”

“你早点回来。”

这一句话在经历的无数个场景里耳熟能详。穿梭于过往和未来之中的惨烈收场也总是似曾相识。

童思乔坐在狭窄的卧室里，床头柜上蒙了一层薄薄灰尘，被单起了凌乱的皱褶，枕头的枕套也发了黄，洗手间里放了两桶看似浸泡了不短时间的衣服。

在外面衣着光鲜谈吐从容的绅士总使人心醉神迷，而当真的要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时候，很多人甩手就走。

但她愿意留下。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那种近而知后味的古龙水香现在闻清楚了，倒有点像衣服泡了两星期的洗衣粉暴晒几天再混杂上烟味酒味中午吃的叉烧盒饭味那种味道。

童思乔开始着手清理何思绪杂乱的房间，她发现了房间里有几个女孩子的用品。

直发板，卫生巾，女士洗面奶…还有，安全套。

她坚定地把它们收到一个纸袋里，还故意把那个安全套收到了最底下，既然我来了，他就只可以是我的。

卫生间的两桶衣服洗得她大汗淋漓，她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里面，不停地洗干净每一寸污渍。

爱你的女人，是最最无用的女人。

喝过的励志鸡汤无数次劝告少女，不努力就只有这样的下场。但，无论如何，总有人让你愿意卑微。

九点多的时候，拧门声响起了。

进门的是阿辉，童思乔有一点失望。

“下班啦？”

“对啊，思乔，何思绪说他等会儿就回来。”

“好。”

“你吃饭了吗？”

“思绪说他给我带。”

童思乔说完回了房间，阿辉是个让她感觉特别友善的人，面对他倒是一点都不尴尬，可何思绪不会喜欢她跟别人说太多话吧。

阿辉坐在客厅里低头按着手机，时常有意无意地抬头悄悄看看房间里坐在床边的童思乔。

过了很久，何思绪还是没回来。

阿辉翻了翻小冰箱，还剩两个鸡蛋。刚打着锅的时候，何思绪就拧开了门。

“诶，晚饭吃了一大盒烧鹅还煮夜宵啊？”

何思绪带着疲惫扯开了领带，轻轻叹了一口气，桌子上放下一盒温热的饭，随手拿起一条睡裤走进卫生间。

童思乔第一次感受到邓茗珺的无奈。

感情最终都是落到洗衣睡觉计算余额这些实处去。

童思乔打开了饭盒，辣炒五花肉，何思绪并不了解她的习惯，然而她只像是一个填补空隙的消遣，暂且留在身边，也没太多坏处。

她并没怎么动那盒饭，来到新“家”的第一晚，她饿了一整晚肚子。

阿辉看了一眼卫生间的灯光，还是悻悻地自己吃完了那份热腾腾的煎蛋饼。

何思绪湿着头发出来了，和阿辉说笑了好一阵，童思乔出去坐在他的身边，显得很不自然，那时她还有个特别不好的习惯，抖腿。

“思乔，这样不好哦。”

就是这一句，童思乔往后再也没抖过一次腿。

阿辉微笑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深意。

晚上回到房间两个人像平常的小夫妇一样，在床上纠缠了一番。

童思乔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看虚掩的门，小心翼翼地问:“阿辉出去了？”

何思绪没有回答，乘着昏黄的灯光把她按在床上，轻吻着她身上每一寸敏感的肌肤，时而伸出暖热的舌尖。

童思乔以为阿辉并不在，看着何思绪注视着她的眼神，纵情地叫出了明亮的声音。那些暧昧的声音变成了第二天起床时的尴尬。

“思绪，不要…在里面…”

“你是我的。”

童思乔始终向这句话投降。

男人是视觉动物的话，女人，忠于听觉。

阿辉在客厅的床垫上翻来覆去，童思乔给他的感受，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