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

御书房内站着一个身穿湛蓝衣物的男子，谢隆刚踏入御书房大门，就神色激动地朝男子走去，呼唤他的名字。

谢昌神色平静，下跪行礼道：“皇上。”

谢隆忙扶起他：“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用如此见外。”

谢昌则严肃道：“不行，此刻是御书房，你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废。”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张病弱苍白，一张健康红润。

谢隆道：“阿昌你回来，可是找到神医了？”

谢昌神色阴郁，摇了摇头。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好消息，谢隆也并不生气，反而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我早就告诉你，我这病，太医都没办法，那些江湖野郎中能有什么办法，你不信，偏要出去找什么神医。”谢隆继续笑，只是笑里有一丝悲伤：“太医说我最多再活三月，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开春，再看看御花园里的花开。我死了之后，这个皇位就传给你，天下交给你，为兄甚是放心。”

谢昌脸上露出一丝不忍道：“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昌与谢隆从不像别的皇子那样皇兄来皇弟去，他们像最寻常的人间兄弟，哥哥直呼弟弟大名，弟弟也只喊哥哥作哥，因为他们的娘让他们这么叫。他们的娘一直希望他们能离了皇宫，在外面的世界做一对最平凡的兄弟，可是最后，他们谁都没能离开这个皇宫。

说了几句话，谢隆就露出疲倦的神色，谢昌护送他回寝宫之后才离去。

天地之间一片纯白，苍茫之中，只有古柏苍松在重重积雪中露出一点青。

谢昌的贴身侍卫看着从皇上寝宫走出来的自家主子，不解道：“侯爷，我们为何不告诉皇上，我们已经找到神药可以救他。”

谢昌冷着一张脸道：“你没有听那个神医说那药的用法吗？你觉得，皇兄会用那个药吗？”

贴身侍卫道：“那怎么办？我们的药就白找了，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皇上……死掉？”

侍卫从小就跟在谢昌身边，谢昌十七岁入伍时，他也非要跟着去，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有多重视这个哥哥，就算要用他的命换皇上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换。

谢昌抬头看向幽兰殿的角檐：“皇上会不会死，全看幽兰殿里的那位了。”

*

漫天朔雪飘飘洒洒，幽兰殿内，一株不合时宜的幽兰开得正盛，顾晚哼着小曲给这株花浇水。

“不是让你扔了吗？怎么还在这？”

“开得这么好，扔了多可惜。”

顾晚浇完了水，讨好地倒了杯茶奉到谢允面前道：“那个谢允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谢允不愿意让顾晚称他为兰妃，也不愿她称他为王爷，想着自己年长几岁，便让她称自己大哥。

谢允翻着书，眼都不抬一下道：“问吧。”

顾晚笑得贼兮兮地道：“你知道贡品放在皇宫的什么地方吗？”

谢允放下书，抬眼看顾晚：“胆子倒是挺大，居然敢打贡品的主意。”结果顾晚奉上的茶，谢允又道：“不过我倒是很惊讶，你居然忍了这么久才问我，我差点就要以为我猜错了。”

顾晚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

谢允道：“不仅我知道，皇上也知道，不然你们这些江湖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混进宫。而且，这宫中的江湖人可不止你们两个，他们来此的目的与你们是一样的。”

顾晚收起讨好的姿态，恢复平日里没大没小的态度：“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们进宫。”

谢允道：“因为不止你们想找，皇上也想找。大内侍卫早已经将皇宫都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既然你们想找，不如让你们试试，万一你们找到了呢。”

顾晚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想找地藏佛骨？”

然而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脑中就已有了答案。

地藏佛骨，可令人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皇上如今身患重病，无药可医，自然将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传说上，如果可以找到这个佛骨不就能医治自己的病。

“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想找便找咯。”

谢允答得随意，似乎完全不知道皇上染疾的消息。

顾晚便岔开话题故意调笑道：“我们找到了不就拿着跑了吗。”

谢允敲敲她的头道：“你抬头看看这是哪里，皇宫。你想从这出去，哪儿有那么简单。”

顾晚觉得谢允说得有些道理，但该找还是得找，虽然现在自己身上的毒每月发作一次，但谁知道自己这毒什么时候会彻底毒发，让自己一命呜呼。

她眉头深皱道：“也就是说，放贡品的地方没有地藏佛骨？”

“皇上找过，没有发现，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进贡的宝物都放在珍宝阁内。”

顾晚看一眼外面走动的“雪人”，那是看守幽兰殿的那些侍卫，这么冷的天，一步都不敢离开的守着，也甚是辛苦啊。

他们这么辛苦，却让悠闲的顾晚很痛苦，自己要怎么出去呢？

顾晚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自那日送过兰花，皇上已经整整七日没有到幽兰殿来了，顾晚看着那个天天拿本书装模作样的人时不时朝门口张望，不知要不要告诉她皇上身患绝症的消息。

她尚在犹豫不决，就听说皇上要召见她，宣旨的人来时，她看见谢允眼中有些许光彩流动，听到圣旨是给顾晚的，他眼中的光彩就熄灭了。

顾晚将一切看在眼里。或许谢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不恨皇上。

皇上是在寝宫之中接见的顾晚，因为他病了。

据说是七日之前皇上大晚上不睡觉衣着单薄地出去赏梅，染了风寒。

本来就已身患奇症，风寒一起，病来如山倒。谢隆先是发了一天一夜的烧，太医院十几位太医轮番医治，整个未央宫人仰马翻地忙碌着。皇上烧退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方才才清醒一些，刚清醒就想下地去幽兰殿，被众人劝阻，说要来也是让兰妃来未央宫。

谢隆心里清楚，谢允怎么会来呢，他怨自己。于是只好请顾晚过了。

“他，还好吗？”

此时的未央宫内只剩下顾晚与皇上二人，顾晚看着谢隆这副虚弱的样子，想到自家主子能吃能睡的样子，感觉有点心虚。

“娘娘挺好的。”

谢隆笑里带着一丝辛酸道：“你也看见了，朕这个样子，以后怕是不能常常去幽兰殿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家主子，及时将他的情况向我汇报。朕会交待下去，你以后可以自由出入幽兰殿。”

“是。”

＊

皇宫内的冬梅已经全开，疏影暗香，梅蕊娇艳，一层白雪洒在梅上若隐若现，百棵梅树聚成一片红林。

顾晚在这片梅林里见到分离两个多月的韩木。他正在与人比武，两人穿梭在梅林间，刀光剑影映在地上厚厚的雪上。

难得出来，顾晚本来是要去公主的寝宫寻找韩木，走到梅林旁，隔着一座墙听见刀枪相撞的声音，她便有些好奇是谁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在皇宫内舞刀弄枪。结果看见惠雅公主一行人在雪地上摆着桌子，放着水果、花生、瓜子、水晶糕，火炉上还温着酒。

梅林间有两个穿着侍卫服的人打得不可开交，仔细一瞧，其中一个正是顾晚要去寻找的韩木。

惠雅公主看着这两人打斗，时不时叫声好。

顾晚本来想藏起来，结果被打斗中的另一人发现，那人撇下韩木，一剑朝她刺来，口中大喊：“何人在此？”

这一剑来势汹汹，顾晚脑袋一片空白，张嘴就喊：“韩木救我。”

韩木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身法犹如鬼魅，转瞬间已在顾晚身旁，接下袭向他的一剑。

两股剑气相撞，梅林中霜风乱舞，飞英如霰。韩木抱着顾晚，在片片飞花中离开梅林。

“你就这么跑了，公主怪罪你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跑什么？”

“我看到你，就只想着不能让他们伤到你，别的就都忘了。”

既然是为了自己，也不好再责怪他。

“我们现在去哪儿？”

又落在不知是哪座宫殿的屋顶上，顾晚问道。

韩木看着她，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顾晚不知该气该笑，道：“我们去珍宝阁。”

珍宝阁是皇宫中专门存放稀世珍宝之地，但却无重兵看守，只有一个年老的太监负责清点。

顾晚与韩木看着老太监从大门离开才偷溜进去，一进去就感觉自己的眼睛仿佛要被晃瞎。

一整间屋子堆金积玉，金碧辉煌。

财宝虽然很多，但都是按照进贡年份排列，井然有序。因此韩木与顾晚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三十年前西域进贡的那批财物，都是些金银珠宝，没什么稀奇。稍显奇怪的只有一个镜子，那镜子不太像一般的镜子一面雕花一面照镜，它两面都是透的，韩木拿起镜子一照，发现这镜子并不能照出自己的模样。他将这镜子对着顾晚，只看到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

韩木的手抖了一下，放下镜子，发现眼前站着的人还是顾晚，拿起镜子又一瞧，这回是一张硕大无比的嘴巴。

韩木道：“晚晚，这镜子里面可能封印着妖怪。”

“妖怪？”

“嗯，很大很大的妖怪，它的眼睛有这么大，它的嘴巴有这么大。”

韩木边说边比划。

顾晚夺过他手上的镜子，往地上一瞧道：“哪儿有什么妖怪？”

又抬头看韩木的脸。

顾晚愣住了。

她拿起镜子四处照，越照越觉得神奇。

“韩木，这个镜子好像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