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ur life is a meme 5
小说: 杀人的小说 作者:岐夬 字数:10001 更新时间:2021-01-31 11:08:00
015
林金草说,他那时候看到这段话很美。
于是就兴冲冲地把博尔赫斯的这段“我用什么留住你…”的诗句抄下来,还心血来潮地在晚自习时,把小纸条塞到钟武艺的手上。
钟武艺这少根筋的,哪懂那么多啊。
但他至少能看出来,这是在示好吧。
博尔赫斯还有这样一句话,“像以往一样,我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因为怕失败,而不敢大胆期望。”读起来很有少年心气。
简直就是少年心事的写照了。所以说啊,博尔赫斯这老头子,当然受高中生欢迎了。
诗集封面再设计得清新高冷一点,直接卖爆。我单方面替林金草宣布,博尔赫斯是当年2019年最受高中生喜爱的爆款诗人。
每一个2019的高中生文学爱好者,都应该张口就能来一句博尔赫斯的,“世界会变,但是我始终如一,我带着悲哀的自负想道。”
文学人自强不息,早上起来背诵博尔赫斯。
「美好的东西经过你的嘴,就像红色大字报上突如其来的通报批评。」林金草是这么形容我的,他贬损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讨厌,所以他很少和我谈论看什么书。
别的方面我们最多大打出手,在看书方面我们的分歧很大,有时候,我看他辩论不过我。他那狂怒的神情,简直要杀人。我说,说不过我别生气,没事,我下次让你。
我这话,让他更生气。以至于我们两个在这方面,没法交流。就像他看不惯我写句子,打逗号特别多一样。他鄙视我分小短句。
他说小短句,让文章架构看起来支离破碎,让内容表达看起来低幼浅薄。我解释说,我打逗号的地方,都是出于文本阅读的断句习惯的。什么地方有停顿,直接加一个逗号。
林金草说,傻,逼才加那么多逗号,逗号狂魔。你们都看见了,他脾气有多不好。
我说,这是在给读者降低阅读难度。他说,你有个屁的读者。我说,会慢慢有起来的。哪怕只有一个,我想把这些故事告诉大家。
“有什么好告诉的!人有时候最应该学会的是闭嘴!而不是是倾诉!你自己好好想想!”
至于讲故事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大概就是出于,既然我把它们想出来了,那就找一种方式倾倒出来的想法。这时候,小说就成了很好的载体。讲故事的目的,就是因为想讲。
林金草问,那你想讲什么故事?
我说,我想讲一个故事,有两个家伙,他们喜欢对方十几年,但只是当朋友相处,就是没有在一起,而且这十几年里,他们还各自去找别人。林金草说,如果真喜欢对方,那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十几年里只当朋友?
我说,因为在角色设定里,他们是性格超级别扭的人,宁愿憋死也不会和对方说真话。
林金草说,是因为先开口的人觉得没面子吗?还是说,他们的关系不被允许?
我说,可能会被允许吧。也可能不会。故事是我编出来的,当然是我说了算。
林金草问,那如果放到现实中呢?可以吗?
我说,放在现实中,就是开不了口,因为不确定。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彼此喜欢,不确定能不能被允许。也不确定被允许之后怎么相处。不确定就算能够相处,如何继续走下去。因为按照这种逻辑进行推演,每向前走一步,要面对的都是“没有结果”。越发展,日子越往后过,越是“没有结果”。这就是他们宁愿隔岸观火对方十几年,就是不愿意先开口的原因。我想写的故事是这样。
林金草问,你的故事有人物原型吗?
我说,没有。不过这个套路大概被别人写过了。我再写,如有雷同,只能算我抄袭。
林金草说,那你自己在这个故事中吗?
我说,可能在,也可能不在。
林金草说,20减11等于9。就算你说的十几年的最小数是11,那么你当时9岁。如果你在故事当中,我想想都觉得很可怕。所以,友仔,你要好好打工,不要胡思乱想。
我说,我会好好打工的。欠你的钱,也会认真还上。我才二十岁,不可能有那么沧桑的心境,什么故事,都是编的。
说回,读书。我表哥他们高中时代,流行的是王小波一样。在我表哥他们那个年代,喜欢讨论王小波的,十有八、九都是高中生。
我表哥说,有一次,他们班上的“文学才子”(爱起哄的同学起的老土外号),拿着一本《人间失格》去找中文课老师探讨,周围的同学也过去围观。老师说,你们能把高中阶段要学的文言文,都整明白就不错了,还(hài)人间失格呢。名为伤秋,实则怀春。
这下我知道了,原来高中生爱看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的话,会被老师看不起。但是你能把文言文整明白,那老师给你竖大拇指。我本人,既没有看过人间失格,又没有上过高中,都是听我表哥和林金草说的。你们上过的,也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还是说回那天吧。那天钟武艺还是把林金草堵洗手间里了,上着最后一节晚自习呢!
两个人还在那腻歪!洗手间🚾!腻歪!
林金草说,这节晚自习是第五节晚自习,是没人管的,所以他们两个就在洗手间里耗。
钟武艺拿出小纸条,问林金草上面写什么呢?林金草让他自己念出来,钟武艺说,让林金草念给他听,林金草说,应该是你念给我听才对。钟武艺说,好家伙,欺负我。
林金草说,怎么欺负你?
钟武艺说,欺负我是复读生,欺负我去年临考中文成绩没及格,欺负我阅读理解零分。
注:溪州2017年普高教育改革试行方案规定,临考=高考,中文课=语文课,数理课=数学课,外语课=英语课+辅修语言课。文理不分科,3+2+1+1,文史哲和理化生的大综合三选二,选考文理互补一科,政法教育必考。政法教育=国民基础政,治+法律常识+道德规范与心理健康教育。中文,数理,外语,每科200分,其中的外语课英语150分,辅修语言课50分。三大主科共600分。大综合每科150分,选考2+1共450分。必考政法教育共150分。临考总分共1200分。
折合高考成绩=会考结业成绩×10%+临考综合成绩×90%×62.5%
(这个公式又被称之为“暴力换算”。)
林金草说,那是你态度不端正,你没用心写答案,你用心写,还能写零分不成?
钟武艺说,不是我不认真写答案,是我文字理解能力,确实有问题,难搞哦。
林金草说,白瞎了博尔赫斯的好诗。
钟武艺说,我哪管你是什么勃而,是什么贺丝,你大哥我,就爱吃粉丝。
林金草说,这里是洗手间,你这么爱吃,那你现在就去里面吃“奥力给”吧!臭猪!!
兄弟们,你们听出来没有,林金草这小子,是不是傲娇着呢!林金草要走,钟武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钟武艺问林金草,“你小子是不是喜欢我?”
林金草凑到钟武艺耳边笑着说,“当然是喜欢你啊!不然整天老瞅你干哈呢?”
此处林金草故意模仿钟武艺的北方口音,前面介绍了的,钟武艺是转学生加复读生。林金草是溪州南方人,虽然长得体型比较阳刚高大,但说话声音有点奶气。
钟武艺捏着小纸条说,“你老瞅我,我以为你看我不顺眼,想找我打架。”
林金草说,“行,打架也行。”
钟武艺说,“走,自习不上了,打架去。”
林金草问,“去哪打?”
钟武艺说,“去床上。”
林金草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脑补他们接下来就要开始抱着亲嘴了。其实压根没亲。
林金草说的,他们当时都好成那样了,但是却连嘴都没亲过,现在想想,真可惜。
我说,你们如果是在郭敬明的青春疼痛小说里,别说亲嘴,估计胎都堕了好几次了。
林金草说,行了,你可别说郭敬明了。他都被封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真的是没法想象,像他们这样的富豪,都是怎么生活的,吃什么早点,每天又都会想些什么。因为他们自身的形象,被符号化得过头了。
我说,”郭敬明当年可是我表哥的偶像,你不知道,我表哥初中时候,把郭敬明小说里的句子,当成好词佳句抄下来背诵,然后运用到作文里,被老师表扬写得好,词汇量是同龄人的两倍,华丽度是同龄人的三倍。我表哥高中时候还报名参加过他举办的文学比赛,最离谱的是,我表哥还在寄文稿的信封里塞了好几张在影楼里拍的半身裸,照。”
那时候,我表哥他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多的判断力,当然是想当然地以为,谁红谁有号召力,谁就是优秀,就应该模仿谁呗。他们那样能成,所以就以为应该模仿他们呗。
所以说啊,有时候真的千万不能低估了青少年热衷于“模仿”的兴趣和能力。
林金草问,“你表哥他最后出道了吗?”
我说,“当然没有。”
林金草问,“为什么?”
我说,“可能是竞争太激烈了吧!”
林金草哼了一声说,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说,“我又不是,故意要逗你笑,我只是和你陈述一件事。而且和你讲这些,只是觉得我表哥的行为很迷惑而已。我从小就被家里人和我表哥比较,让我向我表哥学习,但我表哥干,过的那些憨憨事迹,我比他们任何人都知道!再说,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表达,我没法理解他们九零后那代人喜欢的东西而已,还有好多好多,就前几年发生的那些事,现在看起来,都是挺费解的。”
林金草说,“这有什么,我跟你说,我们高中时候,原来的中文老师大家都挺喜欢的,但休产假了,上不了课。民办学校,坑得要死,不知道从外面哪请来一代课的,快四十了吧,比我妈还老,估计是一花痴老腐女,还公然在课堂上带着我们班一班大老爷们,赏析某流量明星演的剧的原著的男,色文章的片段描写,我赏析你爷爷!我们高中可是封闭管理的男子高中,现在想想都想吐,怎么有这种令人作呕的课堂教学。听得我直接用纸塞住了耳朵,用手捂住了眼睛,我不听,我不看,好恶心。这简直太冒犯人了,我脆弱的小心脏可忍受不了这刺,激。我带头直接把这家伙的光荣事迹,举报给校长,居然还停不了这家伙的课,还说我小题大作!甚至还让我去和老师道歉?what fack?!我直接把这事告诉我妈,我治不了你,我妈还治不了你?我妈当年在网络上,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崆峒斗士!我妈能忍?直接让我妈曝光你,让你社会性死亡。结果你说怎么着?”
我问,“怎么着?”
林金草说,“我妈让我忍一忍。”
我拍桌子大吼,这能忍?这不能忍!
我妈让我别大喊大叫,让我好好反思。
林金草说,“我继续大喊大叫,我反思?错的是别人?让我反思?你让我反思什么?!”
“不是让你反思别人错在哪里,是让你反思自己该如何恰当处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动不动就成倍地打击报复,过于恶毒。”
“哦。成倍的打击报复怕了,伤害别人的时候嬉皮笑脸?再说,那玩意儿能在中文课上讲吗?这不是侮辱我们的中文课堂吗?选一个吧!要么换老师,要么马上给我办转学!”
林金草说,当年他就是这么在他妈面前耍横的,为的就是要引起他母亲的注意,因为他母亲把他送封闭学校之后,平时就没怎么关心过他在学校的情况。
林金草就非把学校里一些鸡毛蒜皮地事闹大,最好惹得她母亲生气。
林金草在心里盘算,“好家伙,这次直接逮着机会了,这些事情,一定是我母亲最不想听见的吧!所以我一定要告诉她!”
不得不说,林金草在这方面和我一样,都是个带孝子,经常搞些“孤儿”行为。
但林金草的母亲只是回了一句,“好。那就转回公立学校吧!明天去给你办。”
我问,“那你最后转学了吗?”
林金草说,“没转,钟武艺还在学校呢!我当然舍不得转。”
我说,“双标狗。你们搞得的事情,别人说不得?“
林金草说,“就是不能说!因为我讨厌!”
我说,“你终于承认是因为你自己讨厌了。”
林金草说,“除了我,肯定还有别人也讨厌的吧?不然,我也组织不起来这么多同学。我们一上那家伙的课,就拍桌子集体起哄,换老师!换老师!换老师!!然后,那家伙坚持了一周,坚持不下去,就辞职了。我们改成了上网络课,还是之前的中文老师给我们上课,不过她是在医院康复的病床上给我们上的课。平时的交流看得出来,她是那种明明很博学,但上课愿意保持中规中矩的老师,我也只喜欢中规中矩的老师,而且她刚生了小宝宝,那种亲切感,让我想到幼年时候的母亲,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听后有点呆住,甚至觉得林金草说的这些话,过于残忍。因为你们的“喜欢”,就要别人在产假时,也坚持给你们上课?你自己当好你妈的儿子了吗?就要求她怎么当妈?
我们两个家伙这臭德行,当孤儿最合适了。
前提当然是在我们现在的家人,全都健健康康的情况下,他们下决心把我们彻底扔掉,让我们变成孤儿,因为我们不配有家人。
隔着网线听我讲讲故事还行,但现实中遇到我这样人品差的家伙,建议还是快跑吧!
小鸡仔们,你们有多快跑多快,可别让我逮着,逮着谁,我就祸害谁!我和林金草都是人,渣,你上辈子欠我们了,我们祸害死你!
我这样颓废无聊的家伙,可能到处都是,但林金草那样的家伙,可能大多数在监狱里。别看他平时衣服老老实实的样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过往,比我恶劣多了。
我给你一巴掌信不信?但是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我也失败了,我没有当好我爸的好儿子,我爸他现在估计已经被我气到想把我扔掉的程度了。我是多余的,我太多余了。
林金草也是多余的,他就不该被生下来。
我想,林金草对女性可能根本没有任何的同理心,对于一个取向上都不是异性的人,你用脑袋好好想想他怎么可能会对异性产生超出人之外的恻隐之心?这就是我自己站在男性角度所看到的东西,看文的兄弟里面,如果还有姐妹的话,你们可长点心眼吧,不是我非要搞对立,只是给你们提个醒。
又或者说他说这番话,完全只是针对自己的母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金草对他母亲,肯定是带着暗恨的吧。就像他打心底就根深蒂固地觉得,他的母亲肯定是恨他的一样。虽然我觉得,他林金草就不配谈恨。
所以我才说过,你不要,给我。林金草说,我不是不要,我是害怕,我是觉得膈应,我妈她肯定恨我,她肯定恨死我了。我那时候居然还那么不识抬举,还要动不动就去烦她,我应该安安静静地消失,我早应该离开她,眼不见为净,我应该让她清净才对。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林金草和钟武艺后来怎么会弄到私奔的地步,明明可以继续上学,如果真喜欢对方,两个人也可以好好地走下去。我问林金草,她母亲是不是知道了他俩的事,强烈反对,然后他们才私奔的。
林金草说,不是。他母亲什么都不知道。
也对。林金草说过他母亲已经不管这些了。
至于他和钟武艺,本来也不算真正的私奔,刚开始,只是好朋友之间的结伴毕业旅行。
后来误入传销窝点,再后来被传,销的家伙给洗脑了,然后他们就产生了不去大学报道的想法,再后来钟武艺又被陷害,然后两个人越陷越深,等林金草他母亲找到林金草的时候,钟武艺的被害案件,已经被披露了出来,而此时的林金草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出租屋里,传,销的组织早跑了,林金草模糊记得他母亲好像和他说,要把房子卖了,带他去日本的,也可以把他申请成去日本留学。
这样一来,林金草就可以安心地当一个cityboy了,换个环境,透透气也好。
但林金草没答应,还说,算了。学不上了,打工吧!然后林金草他母亲就把溪州的房子租了出去,林金草原本有家,也成无家了。
原来长时间不闻不问,真的会出问题。
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说是真正的私奔?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实际上连亲都从来没有亲过?那么体育器材室又是怎么回事?林金草自己幻想的?听到这,我简直怀疑,其实钟武艺从始至终,就是个直男,他也许不喜欢林金草。只是林金草一厢情愿地喜欢他,而所谓的“私奔”,不过是林金草把他骗了出去,罢了。这样想想我就觉得头皮发麻。
也许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私奔”。
“私奔”这个词汇,印象中,我只在古装电视剧里听见过,在我的想象中,私奔带着一种天然而朴素的反抗逻辑,甚至带有一种古典的审美倾向,我宁愿把他们俩叫成“偷跑”,也不要用这个词汇,真是傻瓜,你们能跑去哪,而且好像也没人反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跑,我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那么后来呢?他们离开学习好像没多久,他们在外面在一起能相处的时间,最多也就两个月,钟武艺就出事了,而且也没过多久,林金草就和我住到了一块,一住就是两年。
再想想,之前,钟武艺是高三时候,来转来他们班的复读生,也就是说,林金草和钟武艺相处时间,实际上,只有一年!而他和我认识的时间,怎么说还有两年呢!而且我和林金草,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呢!
但是,按照林金草的说法,他明明是说,钟武艺是他男朋友?不行,我还是怀疑。但是他们身上的纹身...难道是林金草害死的钟武艺!对,我只是亲眼见过林金草身上的纹身,但又没有见过钟武艺身上的。
万一以前都是林金草在单相思钟武艺的,而钟武艺和林金草,根本不就是他描述的那种关系呢?我是说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因为我老是去向林金草询问,关于钟武艺的事情,导致越问林金草,越发现林金草虽然前前后后、零零碎碎讲了不少他们的事情,但是,总感觉哪里…对不上。
对于林金草这样的人,说实话我觉得他着实让人觉得有点恐怖,就像他觉得我居然能够到处打工还越努力越废物,简直恐怖一样。我是废物,这一点,我绝对承认!但你要说我没有付出过任何努力,那是你不了解我。
也不是我和你吹牛,啊,兄弟。我除了情商好像有点低之外,智商绝对在正常水平。
我也不信自己的智商会比别人低。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过很多尝试,但是就像林金草之前形容我一样,“越努力越废物”,所以现在就干脆躺平了,躺平了之后,还轻松一些。当一个废物就是废物吧。
我们都觉得对方是一种恐怖的存在,这种恐怖感里,包含着鄙夷、包含着排斥,包含着既排斥又互相吸引,我们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阴暗心理,说出来要冒犯到很多人。
比如,也许我能理解林金草对于他母亲的态度,就是互相都觉得对方的存在,非常地尴尬,如果我是他的母亲,我会不想回忆起,自己曾因为被骗婚而生下了他。
明明都分开十年了,又因为法院的判决,必须得重新把孩子领回来养,养就养吧,但是心里总感觉膈应,各自安好吧,最好是不要产生过多的牵扯,也不要有多余的感情羁绊,也不要过分去代入传统的母子关系,更不要交流太多,让对方陷入不好的回忆,淡忘、冷处理、转移视线,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冷漠有时候,对孩子来说,也是一种暴力。这话是林金草说的,我没有体会过冷暴力。他说他深有体会。
对于林金草,本身也处在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里面,他觉得自己就是带着别人的罪恶出生的,他当然没什么错,但别人把出生的错扣在了他的头上,也许他想和解的,但是怕自己被讨厌,所以只能沉默或者逃避。
我是这么揣测林金草的。后面这些他没说,是我根据他之前讲的那些内容,猜的。
关于出生这件事,甚至在看到自己肚脐的时候,也会想起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于,“出生”这件事的执着程度,已经有点快到了变态的地步。
有时候我甚至产生幻想,会看到自己浑身是血,我的脑袋夹在淹道里,对面站着的黑白无常,谢必安头顶,一见生财,范无救头顶,天下太平。然后他们用手上的招魂幡,挠我的小脚底心,我哇哇哇地大哭不止。
然后我的母亲就死了,我就出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女性天生就带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我分析了原因,这种负罪感一方面可能来源于那个为了生我难产而死的母亲,那是与生俱来的,我无法改变,也难以缓和;令一方面可能是我常年以来,试图掰直自己,在虚拟的网络上做过许多对女性带有侮辱色彩和物化行为的事,比如说用自己的打工钱,疯狂地给女主播刷礼物。
给女主播刷钱,真是太让人上瘾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冲!我勒紧裤腰带,嗖地一下,冲上了榜一,然后和她们开语音连线,臭骂她们是贱,婊,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泄自己的刻板印象。再比如说,编很多“我暗恋富士康小芳,但小芳却绿了我”的段子,在网络上传播。
那段时间我想我真的是魔怔了。
过去,我每天都幻想,自己是一个直男。
你们肯定要说?这种事情还用得着幻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我的情况是,我隐约怀疑自己可能不是,所以我才幻想啊!
我不仅幻想自己是一个直男,还幻想我暗恋的人叫小芳。小芳是富士康流水线上的一名零件组装工人,她是西鼠电子厂的厂花。西鼠电子厂,十个厂仔里,有九个暗恋她。
我也不例外,我杨友仔,暗恋❤小芳。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当然不是来听我讲小芳的,但是我非要说小芳。我要证明,自己一点都不搞笑,其实我杨友仔,非常地阴郁忧愁。相信我,疯狂的人,没有烦恼。
我烦恼无限,我不够疯狂,我是呆子。
在2019年末的时候,我又开通了一个Tiktok的小账号,除了关注时事热点新闻之外,专门用来发表,我写给小芳的暗恋日记。
第一天,我就对小芳的自行车🚲产生了感情。我想骑上小芳的自行车,去森林里寻找一件,标价为九磅十五便士的衬衫👔。
第二天,小芳对我说,跟我去跳舞吗?一天两百。我问,那一个月是不是六千?小芳说,你爱我,还是爱我妈?我说,我爱你妈。小芳问,你觉得我妈好看吗?我说,好看。小芳问,除了好看呢?我说,她应该是我妈,而不是你妈,你能把你妈给我吗?
第三天,小芳说,你杀了我爸吧,顺便再杀了我。我说,得不到的,就别妄想了。
第四天,我和小芳产生了互动。
第五天,小芳变成了主动,我很累。
第六天,我和小芳成了《星期恋人》。
第七天,我们就分手了,小芳绿了我。
小芳爱上了我爸,她想当我妈。我要赶走她。或者我要抢夺她的妈,给她当爸爸。
最后,小芳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是个变态。
我说,臭小芳,你把我的爸爸还给我!
小芳说,你爸爸要做两年牢,都怪你!
我说,你走!你把我的妈妈也还给我!!
小芳说,你妈妈在土里,她死了十六年了。
没错,那年我十六岁,我的同桌一直逼问我,我到底喜欢谁,如果我不说,他就要暗害我。至于怎么暗害的,他是我们小组的组长,他说他要扰乱我学习,让我考试一科都及格不了!让我回家被爸爸用皮带抽。
这一听就是他经常因为不及格而被皮带抽,我爸才不会那么对我,我爸从来不要求我学习好,只要我不违法乱纪,不自,残自,杀,不杀人放火,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就行了。
其他的我爸觉得无所谓,儿子成不了器,大不了以后回家卖凉粉,虽然和大城市没法比,但在城乡结合部,那也是人上人了。
我爸那时候对我的要求,着实有点低,没办法,家庭经济情况摆在那里。我知道的,我爸的几个朋友,经济条件和我们家差不多的,他们的孩子家教也很差,也很难教育好,在我那个年纪时候,不是进监狱就是早恋有孩子了弃学结婚,没人学习的。
现在想想,我们那的风气,很糟糕呀。
不过现在还是我那些老同学日子好过,他们都在老家结婚生子,当他们的“少爷”、“少奶奶”了,就我一个人,进城当了打工仔。
我初中时候的男同桌,既是个妇女之友,又是个中央空调,还是一个大广播。他平时在学校,就喜欢往小女生堆里混,还嘴巴漏风,爱说人闲话。我们两个的个子都很高,所以坐在最后一桌,与垃圾桶为伴。
我十六岁就长到了一米八五,瘦得根本没眼睛看,连门卫大爷都忍不住要劝我多吃饭。
说话啰啰嗦嗦,我真想把饭盒暴扣在他头上,但是又怕被人说,我打爷爷。
我同桌每天给我炫耀他和学校里的、社会上的、网络上的很多小女生,都保持暧昧。
他还说,每天都要好多人用甜甜的声音叫他小哥哥,他简直太陶醉了。还有一个在英国留学的十八岁的女孩,在游戏里认识的,说假期要回国来找他玩耍!想想就兴奋!
我说,你兴奋个屁。你看看你自己,满脸青春痘的乡巴佬,人家能看得上你?
他说,他想让他爸也安排他去留学!
留学是啥,你知道不?就要去留学?
不是有钱就可以去吗?我们家不可能连几百万给我出国留学的钱都没有吧?
你们家有没有钱我怎么知道,也是无语了。
我同桌在上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特别爱和我讲话,我好讨厌他,不想和他讲。但是有时候,他那人太搞笑,我忍不住笑出来。
有天晚自习他和我说,他喜欢谁谁谁,还喜欢谁谁谁,连谁谁谁也觉得好喜欢,她们真的好棒棒,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我引用了当时网络上流行的一个句子回答他,“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全都要。”
我同桌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都知道,全都要,身体根本吃不消。”
我们当时的对话,真的很油腻,油腻到可以把好学生下午刚吃进去的晚饭给吐出来。
那节晚自习,他又带了手机进教室,还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在课桌上放岛国的A,片。
这家伙在看片方面,是我的启蒙导师。我问他,你上哪找的这些资源?他说他表哥分享给他的。我说,我表哥怎么不分享给我?
没记错,我表哥当时应该在读大三了。是一个成熟有主见的成年人了,他才不会理会我们“小朋友”的这些烦恼和困惑,当然我和我表哥,从来都不讨论这方面的话题。
他说,他表哥刚读高中,以前晚上一起在宿舍看,现在都是提前把片子分享给他,等到周末再来他家,和他探讨切磋技术。
我问,你们都是怎么切磋技术的?
他没有继续和我解释,他和他表哥的事情,而是突然开始追问我,你到底喜欢谁?
我说,目前没有。
他问,以前有过吗?
我说,没有。
他穷追不舍,不相信!你不可能没有喜欢的人吧?人都要喜欢人的,你现在是青春期,是对异性好感暴增的成长发育期,有的,一定有的,没有暗恋的对象,这也太奇怪了。
我说,就是没有,我还小,这些事情,以后再想,想得太早,没有好处,都是烦恼。
他趴到我耳边小声问,那你睡觉做梦地时候会梦见谁?梦见谁就是在想谁!
我逗他说,我梦见你。你害怕吗?
他摸着脑袋凑过来,凑到我耳边,鬼鬼祟祟地说,我昨晚梦到在沙滩上,我把我表哥给上了,他叫得要死要活,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我半夜起来照镜子,脸都吓白了。
我问他,怎么上的?
我就是想试试看,他敢不敢说。
他说,你自己去找片看吧,这个我没法跟你解说,毕竟不是实况足球不是?呃。不行,我得从我表哥那转移点注意力了,不然考试再不及格,下次真的又要我爸的挨抽了。
其实他想问的根本不是“纯爱”意义上的,喜欢谁,欣赏谁,觉得谁好。而是简单粗暴地问的是,把谁作为青春期性,幻想的对象。
我问,那你怎么不说,你暗恋谁?
他说,我之前才说了的啊!简直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我说,你不暗恋小芳吗?人人都暗恋小芳。
同桌问我,小芳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