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猛灌了一口水，迅速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打开电脑，将所有勒罗蒙的研究资料记录都发到了本康的邮箱。过了几分钟，正在乔安焦躁的在窗前拿着手机来回渡步的时候，接到了本康的电话。

直到挂了电话，乔安都还有点难以消化着通电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乔安，你看到那些东西了吗？”

“我没看清，只是看到了个大概形态，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人，是被注射了实验舱里那只大猩猩血液的人。”本康的声音很沉重“叫停项目那天，是我申请的终止勒罗蒙研究，因为我发现注射了勒罗蒙的那只大猩猩开始变得异常。起初一切都很乐观，注射勒罗蒙之后，大猩猩的免疫系统和细胞再生能力每一天都在发生质的飞跃，你能想象一个正常的生物个体被一把日本军刀在腹部捅个对穿之后，再十分钟内自动凝血，二十分钟后细胞组织开始再生，四十分钟后，整个伤口愈合只剩一条小拇指大小的嫩疤。而且罗尧在之后还让大猩猩接触了携带登革热病毒的埃及白鼠，结果白鼠被饿死在了实验舱，大猩猩丝毫没有被病毒感染的征兆。后来提取了血液样本发现，勒罗蒙几乎是在登革热病毒感染初期就将病毒细胞全部吞噬杀死。一开始我和罗尧都很兴奋，可是渐渐的过来大概一周，我感觉大猩猩开始不对劲了，异常暴躁，而且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长出了犬齿八颗犬齿，足六七厘米长，四肢肌肉开始以非正常生物生长的速度比例开始生长。动作十分敏捷，力气极大，投喂的生肉他已经不吃了，我们尝试给他投喂活物，他甚至可以将一只活的羊一口撕成两截。”说到这，本康深吸了一口气。

乔安：“是，勒罗蒙变异了对吗？”

本康：“我不知道是勒罗蒙变异，还是因为勒罗蒙导致了大猩猩变异，总之最后，形态上你已经无法再辨认出那是一只猩猩了，我来不及再细细研究是哪里出问题，总之是勒罗蒙是根源，于是我背着罗尧终止了项目。那天他和我大吵了一架，我的意思是先终止项目，把那只大猩猩处理掉，之后再做打算就算要重启项目，也不能再贸然进行生物体实验了。罗尧却说这是进化，是勒罗蒙强化了大猩猩的身体和细胞构造。后来，我还是强硬的实行了项目负责人的权利。”

乔安：“那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出现楼道里那些怪物，还肆无忌惮的出现在小区里吃人，难以想象那血腥的一幕是发生在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

本康：“因为罗尧在人道安乐死大猩猩后，我本以为罗尧最多是和我赌气一阵子，我没想到他会固执极端到这个地步。他抽取了一管大猩猩的血液，还带走了实验室里一板株勒罗蒙的病菌样本。”

后面的本康不说，乔安只要不是傻子，联系一下今天看见的一幕也就能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了：“罗教授......私下进行人体实验了。”

“对。”

坐在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杵着膝盖抵着脑门，双眼注视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脑子陷入了沉思。

思绪回到一个半月前，安格死的那天。安格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座头鲸，就在这天孤独的死于太平洋海沟深处，鲸落后，海洋上略过一阵带着腥湿气味的热风，吹向聒噪的沿海城市，落霞市。

乔安迟迟不愿意离开科研大楼，站在实验室窗前发呆。

同班次的几个同事换下工作服，准备离开看了看发呆的乔安：“下班了，你还不走？”

乔安站在冷气下方，甚至不愿意挪动一步：“还不走，我还有两篇报告要等着给罗教授看。”

其中一个同事看他那蔫头耷脑的样子，笑道：“你就买个中控芯片多好，又不是没有员工折扣，总看你加班就为了蹭实验室空调，再这样我们罗教授可要心疼死了。”话里话外都酸酸的。

另外几个冷不丁的笑了笑符合道：“是啊，罗教授还指望你继承衣钵呢，每个月比我们还多拿一份奖金补贴呢，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连个中控都舍不得装。”

说道中控芯片，几人都下意识的抬手摸到自己的后勃颈上，一条几乎是肉眼无法看清的小伤疤，轻轻一按，浑身从头到家窜起一股令人舒适的凉意。几人不咸不淡的讥讽了乔安几句，见他还是那样蔫头耷脑的靠在窗边面无表情，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一行人走了。

看着几个同事转身离开，乔安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但他没有装那中控芯片，想一想自己的身体要交给一个芯片来负责就不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年头，不在身上拉条口子放块铁皮进去，都不配有朋友啦？”乔安看着众人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他在科研所里几乎没什么朋友，但不是他内向，相反他是个很热络的年轻人，有朝气又活泼，关键是还聪明凡事一点就通，因此格外得到罗尧的青睐。罗尧是乔安所在的鲲穹公司落霞市分部鲲穹生物科研所的核心负责人以及教授，有教授亲自带着，从实习期开始，乔安接触的就都是平常人可能勤勤恳恳工作半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项目。因此，优秀有人脉再加上长得本来就好看再放在一堆整天为了搞科研把自己搞的蓬头垢面的大龄男青年中间，就真的很惹人讨厌了。

“优异于常人，就注定你孤独胜于旁人，燕雀无法与鲲鹏为伍。”沉稳略带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是罗尧，他一边摘下双层手套，一边走出实验室消毒仓，很明显刚刚的一幕他是看到也听到了。

乔安立刻收起那要死不活整个人趴在冷气口吹风的吊儿郎当样，站的笔直：“教授。”

罗尧向乔安抬抬手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下班了，就不用这么拘束，搞科研的也不真的是没有私人生活。”说着看向乔安，指了指自己的后勃颈。

乔安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我还是觉得小风扇舒服。”打死我也不会往自己脖子里埋一块铁皮，乔安暗自腹诽。

“乔安，我们生于这个时代，就该顺应这个时代的发展进化。”罗尧关闭了消毒仓，渡步来到乔安旁边，看了看刚刚乔安发呆注视的方向。

“安格死了，他的族群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灭亡了。”乔安看着刚刚注视了很久的方向，越过高耸如林的建筑群，是海岸线，孕育着无数人类已知未知生命的大海。

罗尧默不作声，只是摘下眼镜擦了擦。安格，一只十四岁的座头鲸，也是目前为止地球上最后一只座头鲸，就在今天三年前的今天人们发现了安格，欣喜若狂这个地球上已知生物中最庞大却十分温柔的大家伙还有活体。可是短短三年又是今天，安格的尸体永远的沉入了大海，座头鲸宣布彻底灭绝。

“教授，我们顺应的时代进化，真的是进化吗，我怎么觉得人类越来越发达的科技文明和工业体系，对于别的生物来说更像是一场屠杀。”乔安参与了一年多对于安格的追踪观察，对这个遨游于大海的伙伴是有感情的，今早看见之前观察组的同事从太平洋上发来的邮件时，乔安心里是苦涩和恐慌交织着。

罗尧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变化，好像安格的离去对他来说只是一只流浪狗被饿死在街头，会引人注目但他绝不会为此驻足，这生命太过渺小不足以阻碍他前进的步伐：“这是物竞天择的结果。”

乔安从不顶撞罗尧，但也从不会让自己的意识随波逐流：“其实，物竞天择，如果人类是最终留下的强者，也许应该......”

“应该不断发展强化自身，才能继续在越来越严峻的环境下生存下去。”罗尧转过视线注视着乔安，两人中间凭空出现了一组数字音像，是一条基因链在不停的分解重组。而这组音像是由罗尧的大脑中枢神经通过后勃颈植入的中控芯片投射出的，这个小小的芯片代表了人类科技文明的一个全新高阶取代了上世纪的手机电脑在内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电子数码产品。

乔安却一直十分抗拒给自己植入中控芯片，他是一个人是天地造物中有血有肉感情最为丰富生动的人类，而不是一片冰冷的高级芯片。但他知道，他自己不喜欢，却不能妨碍别人选择这样的进化，于是他从来只是借口说，植入芯片的技术手术太贵，宁愿留着买套市区中心的恒温别墅。

乔安看着那组音像中的基因链，越来越快的破裂重组过程：“勒罗蒙，已经成型了吗？”

罗尧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不算完全成型，目前勒罗蒙菌丝还在细胞胚胎培养阶段，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态面世还不确定。”

乔安若有所思，看着罗尧投射在空中的画面：“照这样的细胞重生愈合速度，那，岂不是能起死回生。”

罗尧：“差不多，但不能说是起死回生，生死是人力无法控制的事实除非真的有耶稣降世。死了的不行，或者说只要身体里还有一个细胞一组基因是有生命现象的，勒罗蒙都能完全修复整个停止了生命体征的身体。”看着乔安难以置信的表情又解释道“就好像，瓦斯爆炸，你整个人已经被炸得五脏俱裂，体无完肤，毫无生命体征，但只要你身体里有勒罗蒙那么只要给你水和营养液，勒罗蒙就能自行修复你的身体和内脏，愈合速度现在还没办法估算，但以目前勒罗蒙的自愈能力来看可以让你恢复到完好如初的状态。”

听起来简直是个奇迹，乔安惊讶与勒罗蒙的强大，当初参与勒罗蒙研究的时候他只能靠边站听着教授们讨论给打打下手，但没想到勒罗蒙能如此强大，既让人兴奋又叫人害怕。

过于先进强大的技术，真的能和人体融合吗。乔安看着勒罗蒙的画面，亿万年来人类的进化都是顺应自然而来，而现在，要反其道而行之，真的是好事吗......

离开实验大楼后，乔安一边固执的抬着自己的小风扇，一边喝着一瓶奶，准备去附近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再回家。

在科技高度发达和广泛普及的今天，坚持使用时代淘汰产物手机的乔安，结账时收银员就像看到一个原始人。

“这位先生，可不可以换成芯片交易支付，纸币的话......我们没现金给您找零。”这个情况，对于乔安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乔安丝毫不畏惧周遭的目光，泰然自若的从钱包里数出了刚刚好的零钱现金递给收银员：“零钱给你吧，谢谢。”

收银员一脸诧异的接过现金，就像接过一件蒙了灰尘的古董一样两个手指夹着。其实现金纸币不是完全不流通了，只是人们都更愿意选择使用中控芯片交易支付，就好像上个世纪的支付宝，微信，把钱变成数字。还有一个原因，纸币非常容易携带细菌病毒，现在全球的环境和卫生情况都非常堪忧，由于气候变暖，很多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城市里的蛇虫鼠蚁种类都开始借助温热的气候，大肆繁衍带着身上的病菌开始蔓延到人口密集的城市。

上一次登革热病毒爆发是什么时候？没人会记得了，但现在这个原本应该存在于遥远埃及的病毒和上个世纪的新冠肺炎，再一次的席卷了全球，反反复复就因为气候变暖，造就了病菌的温床和传播途径。

乔安出了超市，迎面拂过一阵风，不过没有丝毫凉意而是带来了一阵热浪。

顶着着炎热的天气，乔安终于屈服不去挤地铁了，还是打车吧，在自己热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