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林望鹤道了句谢谢，起身准备离开。黎思源小心地把钱装进包里，犹豫了一下，问：“你真喜欢他？”

林望鹤说：“对。”

“那，那行吧。加油。”

林望鹤什么也没说，走了。

黎思源把最后一口茶喝干净，在服务生过来收拾杯子的时候连带着问了一句“这多少钱”，得到的答案让他分分钟后悔刚才喝得太快没尝出味道，这喝的哪是茶啊，这他妈明明就是金水。

他揣着钱慢吞吞地走出茶馆，正好撞见林望鹤刚走，豪车从他身边经过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他低头挠了挠腮帮子，心底升起一股不安和愧疚。虽然林望鹤看起来是来真的没错，可是这种富二代的认真，又有多少是三分钟热度呢？把宋云深推给这样的人，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可是……

算了，谁也不是圣人。或许当年的那个黎思源是，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宋云深还是他都变了，人总是要向生活低头的，不是吗？

-

第二天，林望鹤来上班了。

仍是一身黑，脖子上挂着一块墨绿色的玉。关于这块玉之前闲暇的时候倒是提起过，林望鹤说是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去寺庙里求的，那时候他连着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怎么打针吃药都不好使，戴上这块玉之后竟然当晚就退烧了，他母亲认定这块玉能保他一世平安喜乐，这么多年天天叫他戴着。

宋云深因着这一点墨绿失了神，电梯到了也不知道，还是林望鹤主动开口提醒的他。

“谢谢……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望鹤淡淡地说：“VIP通道检修，我只能走这边。”

宋云深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事。这个点很巧，走廊里就他们两个人，两人并排走了一会，到林望鹤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林望鹤忽然叫住他。

“火锅想我了么？”

宋云深一顿，继而微笑。

“就那样。”

-

连着浏览五天网页，宋云深最终在本子上记下了几套有意向的房子，在网上交涉一番后，在一个周末去看了房。

房子很不错，价格也能接受，一万八一平，全套一百二十六万，首付二十五万。

接下来的半个月宋云深都在忙房子的事情，也没空过多地关注林望鹤，而林望鹤也似乎已经放弃了，就算碰面也只是淡淡地点一点头，像对其他任何同事一样，微信上也再没有说过与工作无关的话。火锅一开始闹了几天，发现林望鹤确实不会再出现之后也安分了下来，只是天天恹恹的，吃了睡睡了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父母那边关系缓和之后时不时地也会在微信上聊天了，只是由于太久没联系，双方都比较克制，宋云深觉得心酸，便刻意地每天在朋友圈打卡，只发好事不发坏事，什么中午吃的肉，什么工资条，什么领导夸他了，有的是真的，有的是编的，仅父母可见，只希望这样能让他们更安心一点。

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这没什么不好，至少白天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旁边是冰冷的床铺，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觉得其实是缺了点什么的。

林望鹤的东西他都收到了一起，却迟迟没有动手扔掉，最后干脆都堆放在卧室里。那里面有林望鹤的睡衣，林望鹤的水杯，林望鹤爱看的书，林望鹤的剃须刀……扔掉太可惜，他对自己说，说不定以后还用得着呢。

那个大袋子一直到搬家都没有被打开过。

-

搬家那天，宋云深从早忙到晚，一天下来也没来得及喝口水。不过，看着全新的、独属于他自己的家，再忙也值得。

傍晚的时候，门铃响起，他擦了一把汗，揉着肩膀去开门。

外头站着林望鹤，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恭喜乔迁新居，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么？”

宋云深只得侧身请他进来。

林望鹤把花交到他怀里，在他的默许下把每个屋子都转了一遍。已经好几年没有买花了，新房里也没有准备花瓶，宋云深只得把花插♧进了一个饮料瓶里。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悦说的。”吴悦就是那个和宋云深关系不错的女同事。

宋云深给他倒了杯水，在一边坐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关系会闹得很僵，不值得。装作不知道吧，又有点别扭。

看出他的烦恼，林望鹤主动开口：“火锅呢？我很想它。”

“这几天没空，暂时放到吴悦家了，她之前养过阿拉斯加。”

林望鹤点点头。

宋云深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向日葵的？”

“我不知道。”林望鹤说，“是我自己喜欢，觉得有朝气，就买来送你了。”

宋云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林望鹤顿了顿，坦白道：“我问了黎思源。”

“宋云深。”他看着宋云深的眼睛，“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和黎思源不一样。”

宋云深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我没时间看你证明了。”

林望鹤沉默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云深真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工作上遇到的同事一个比一个人精，想要干什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非得把所有想法掰开一个字一个字地剖析给人看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一把年纪了还要面对这种事情。林望鹤他不懂，或者说年轻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不亲耳听到事情无法回旋便总存有侥幸心理。宋云深吸了一口气，话还没出口就被林望鹤打断了。

“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林望鹤少见地垂下了眼帘，专注地盯着水杯，“很遗憾，我比你晚出生七年，又是在那种情况下认识你，我们之间一度产生了许多误会，可就算这样，我还是被你吸引，在数个夜晚辗转反侧之后，我确认我是认真的。”

“你说我不了解你，没错，我认识你不久，对你的过去也一无所知，可是，我想，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个八年，我有时间也有耐心慢慢了解。是我自己亲身去了解，不是从别人口中。”

“我的人生经历很匮乏，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就和其他任何人一样，上学，毕业，唯一的区别就是像你说的，我有一个有钱的爹，所以不用辛辛苦苦地到处找工作。在遇见你之前，没有任何能让我感兴趣的人，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才明亮起来。”

“我想了很多天，大概想清楚了你在介意什么。你怕和父母的关系再次闹僵，也怕自己重蹈覆辙，简而言之还是，你不相信我。我想向你证明的就是，我值得信任。”

“你和黎思源分手，绝大部分原因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就是经济方面的问题。和我在一起，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会努力工作，学着接管公司。如果你觉得这样不适应，我也可以陪你适应你的生活，陪你一起买菜做饭，一起还房贷。我希望你能认真地看看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家世，我的身份，抛开这一切，我就只是一个一个喜欢你的人而已。你想要我掌握的，我都会去学，你想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去了解。虽然我比你小很多，但很多事情，只要你说我就愿意听。”

“或者换一个思路，你现在想要安定，假设你随便找了一个人结婚，难道你就能保证这段婚姻可以持续到白头？而同样，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你就一定能确定这段感情会失败？未来总是不可预估的，如果你想要尝试着找一个安定下来，我想你找我。在同样不可预估的情况下，我一定比其他人更有诚意。”

“家庭方面的话，我父母一向很开明，如果你不想处理复杂的关系，你可以不用认识他们。你父母那边我会和你一样孝顺，我会让他们认可我。”

林望鹤抬眼：“其实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不然也不会放任与我发展，不是吗？如果你觉得口说无凭，那我们明天就可以去荷兰结婚，我的银行卡也都可以上交给你，只要你想。”

宋云深与他对视半晌，哑声说：“我输不起了。”

林望鹤说：“只当成是普通的恋爱，相处一阵子后再由你决定要不要与我共度余生。”

宋云深没有说话。

林望鹤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可以。”

宋云深最后说。

人生苦短，试试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