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没有感觉吗？”

“没有……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

“嗯，就比如那个人。”帕特洛克罗斯假装停下来和狄奥墨得斯商量事情。

从今天开始，他们俩正式开始一同工作了。

“看见了吗？从楼梯那边走过来的那个人。”

“看到了。我认识他。”

“他的笑容让我觉得做作虚伪，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是讨好人的笑。”

“真的吗？可是他看起来……你好。”狄奥墨得斯正准备回应帕特洛克罗斯的评论，那人刚好走到他们面前，狄奥墨得斯点头问好，“可是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虽然前几天我才发现他好像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和他共事多久了？”他们俩继续往前走。

“嗯……大概大半年了吧。”

“大半年，但是你前几天才发现，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帕特洛克罗斯说。 狄奥墨得斯惊讶地望着他。“所以，你能体会我有多苦恼吗？在你发现之前，你至少有大半年时间毫无偏见地和他共处，而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的眼睛一丁点儿时间都不给我，我无法与别人相安无事，因为我从见他们的第一眼就已经下了定论，而且基本无误。”

狄奥墨得斯暗自咋舌。

“要不要再来个测试？比如那个人？”

“不了，不要了，那个人是我——我们的上司。我可不想和他闹翻。”狄奥墨得斯连连摇头，“哎。原来还有这种事吗？那你对我……”

“傲慢，嘚瑟，目中无人。”

“你在说我吗？”狄奥墨得斯突然羞红了脸。

“是你。是你的某一面。”帕特洛克罗斯回头冲他笑，“但是，心地不坏。你是个好人呀，狄奥墨得斯。”

“我该说谢谢吗？这搞得你像个先知似的。”

两个人彼此望了一眼，笑出了声。

“说实话，我很久没在工作场合发自内心地笑了，或许你觉得我年轻有为、春风满面，但要知道我也是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的……”

“这是当然的呀，狄奥墨得斯。我不愿意付出，所以我一无所得。”

“我也这么想过。我努力至今，而你看起来无所事事，却能够与我平起平坐。”狄奥墨得斯口无遮拦地表达了内心的不满，“我并无恶意……也许有吧，不然我不会那么想去害你……我有过这样的念头，一时鬼迷心窍，为了讨好上司，偷走了红……”

帕特洛克罗斯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别想了。”

“我很抱歉。”

“我只是没搞明白我们城里对这事的态度。还记得吗？他们委托给我，要我抓住吸血鬼，甚至还牺牲了城主的千金，可是这事情不了了之，好像大家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

“不能引起恐慌，同时要让你身负重责，一向如此。”他们来到办公室门口，“这段楼梯很长，所以我总会提前出家门，你最好也这样，不然很容易迟到。”

“走楼梯迟到吗？”

“说不准，有时候楼道很拥挤。”

“也是，连我都浑水摸鱼进来工作了，这里员工其实不全都是必要的人员吧？”

狄奥墨得斯瞪了他一眼：“嘘！你可真是大胆，万一被谁听到了怎么办？”

帕特洛克罗斯耸耸肩，背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是谁？”他本能回头去看，一个莽撞而匆忙的身影从走廊闪过。

“怎么了？”狄奥墨得斯探出头来。

“你认得那个人吗？刚才走过去的。”帕特洛克罗斯指着走廊尽头，那人刚好拐进了楼道。

“看不太清，大概是来办事的吧，背影不太熟悉。”狄奥墨得斯眯起眼睛望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帕里斯。”

“帕里斯？”

“嗯……我不知道。”狄奥墨得斯缩回脑袋，“来吧，我先来教你分类文件。”

狄奥墨得斯越是含糊其辞，帕特洛克罗斯就越是执着。那个背影他觉得熟悉，一定在哪儿见过。

这是全新的开始。帕特洛克罗斯默默按照狄奥墨得斯告知的要求进行文件分类，时不时在记录上划上几笔。大埃阿斯和透克洛斯兄弟远行，阿喀琉斯闭门谢客，安提洛科斯时刻回避，如今他倒是和最初最合不来的人们整到了一块儿，狄奥墨得斯，奥德修斯，阿伽门农……为他们做事，为他们卖命，还有谁？噢，还有神秘兮兮的赫克托尔，他说自己是修士，大埃阿斯说他是王子，他在一个破败的小屋里祷告弹琴，他曾在那里侧耳倾听，倘若他真是……

帕里斯是谁，如果那人叫这个名字，我见过他吗？在哪里？我见过的。

奥托梅冬还在变着戏法吗？

……

“帕特洛克罗斯？帕特洛克罗斯？”

他抬头，狄奥墨得斯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很恍惚，虽然工作没出差错。我给你倒杯茶好吗？还是咖啡？加糖加奶？”

“都不需要，谢谢你。”帕特洛克罗斯眨了眨眼睛，让视线清晰一些，“你的发根。”

狄奥墨得斯赶忙抬手捂住，将前额的碎发放下。

“最近头发长得越来越快了。”金色被褐发掩盖，还是原来的狄奥墨得斯。

这里全是谜，你是，他是，我也是。帕特洛克罗斯不耐烦地别开了头。

“我要去处理一些别的事情，你一个人没问题吧？等会儿或许会有别的员工进来取文件，你只要按照我刚才说的，逐一登记清楚再发放给他们就好，很简单的……”

烦死了。

狄奥墨得斯出去了。帕特洛克罗斯走到窗边，阳光明媚而惨淡，他将手伸出窗外，张开五指。

突然一阵恶寒袭来，这是与阳光截然不同的温度。帕特洛克罗斯惊慌地收回手，好在手上并无异样。他回头，办公室变幻扭曲，华丽的地毯支离破碎，顶上吊灯碎裂掉落，壁纸剥落露出霉变的四壁，帕特洛克罗斯茫然往后退，一个不稳撞上窗台，上身由于惯性飞出了窗子，一个翻身掉了出去。

帕特洛克罗斯，帕特洛克罗斯。

狄奥墨得斯的声音，安提洛科斯的声音，大埃阿斯的声音，透克洛斯的声音，奥托梅冬的声音，阿喀琉斯的声音。帕特洛克罗斯，帕特洛克罗斯。

帕特洛克罗斯，跟我走。

帕特洛克罗斯。

反胃，恶心，我还在下坠。

帕特洛克罗斯。

“帕特洛克罗斯少爷。”

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