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寂静的夜，都有不平静的地方。

除了世上最不平静、每日都有争斗的皇宫，安府上下，现在几乎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本来就不多的几个仆役侍女，半夜三更的都从美梦中醒来。

原因无他，左相大人突然病发。

要说安子诺的病，没人知道是如何开始的，只道从安府那场浩劫之后，安子诺的身子就愈发糟糕，整日珍贵药石吊着命，几乎每月必病发一次，全身冰凉僵硬，脉相混乱，形如将死之人。

安钟深夜请来了所有能请来的大夫，甚至有几位太医也被深夜请来。聚集在安府一处小阁楼，倒显得平日门可罗雀的安府，热闹了起来，如果抛开现在人人紧张，不敢随意说话的压抑气氛的话…

太医们在里面救人，外面的人等的心慌，若是左相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这满院子的人，包括里面的御医都要陪葬…

“刘太医，少爷怎么样了？”

看到几位大夫出来，领头的是太医院里医术过人的刘太医，安钟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拦住了几位大夫，话刚出口，便可看出他是多么着急担心。

“左相大人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在屋里多燃些火炉，近日里情绪还是不宜有大的波动…我给额外开些滋补的方子，左相的病并不是新病，每一次都会伤了大人的气血，大人如今的身子太虚了。”

刘太医拍了拍安钟的肩膀算是安慰，同时也为现在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安子诺惋惜。真是可惜了，还这么年轻的人，居然久卧病榻。这些年来，真算不清这安大人遭受了多少次折磨。

每一次都足够惊心动魄，千钧一发，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一次可以随意保证他不会在病发时，不幸就那么成了一具僵冷的尸体。

唉…

“多谢刘太医，深夜叨扰大人…”

“左相大人的身体更重要。”

打断了安管家的话，几位大夫倒像是习惯了这事一样，没人敢说什么。左相若是出了事，恐怕没人能逃过皇上的责怪。

“既然安大人暂时无事了，我们也就先回了…”

言毕，几人整理了一下东西，匆匆离去。今日太晚了，回去还要准备明日的事，先写好密折呈给圣上才是。

“恭送各位…”

安钟带着仆人们向几人行礼恭送，见太医们被引出了月门，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担忧，冲进了内室。

“少爷…唉…”

看着床上孤零零躺着，被大夫们说是暂时没有危险的安子诺，安管家不由抹了一把老泪。酸红的眼睛看不真切安子诺苍白的脸上，是否还残留着痛苦神色。

少爷这些年越发瘦弱了，在这并不算大的床铺上，竟然显得这床有些空落，不知不觉，已经瘦的让人心疼。微微合着眸子长睫轻颤，睡的并不安稳。

屋子里燃起了十多个火炉，烤的闷热，安钟和伺候的下人们都已经出汗了，可是安子诺的身上还有些凉。

一个小侍女端来熬好的汤药，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液在白瓷碗里晃荡。安钟接在了手里，却迟迟没有去叫醒安子诺，舍不得本就睡不熟的少爷在被打扰。脑子里一次次浮现，少爷往日喝这些药时，秀气眉头皱的紧紧的样子。

“安管家？”

身后响起带着浓浓担忧的声音，安钟茫然回头，待看清来人时，稍稍放下了心，是待少爷最好的楚少将军回来了啊。

“诺儿怎么了？”

从府中换了衣服又洗了个澡后匆匆赶回来，却看到出去的几位大夫，来不及去询问发生了什么，心里早有了猜测，担忧无法掩饰的出现在了脸上。

“少爷，刚刚发病了…那药有些苦，最近少爷经常偷着不喝药，今日又受了些刺激。”

言毕，很自然的，安钟把药碗递给了楚南便准备退出去了。

靠近床上躺着依旧轻轻打着冷颤的人，楚南心疼的不得了。想到当年从那堪称人间地狱的混乱安府将诺儿救出来时，那脆弱的人儿，如同一张宣纸，干净，却被飞溅的血在其上画了一幅朱砂画。惊恐中的身子抖的如同落叶，仿若一碰便会破裂，如今更是身弱，受不得刺激。

“诺儿，吃药。”

轻声唤了一声，果然看到半昏半醒的人下意识的睁了下眼睛又支撑不住般闭上。刚要再次出声，袖子便被一双手无力的拉住。

“南…南…”

似乎是在梦里，总之眼前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前面好像有人，是谁呢…呼之欲出的名字，最后，依赖的呢喃着…

“唔！”

有苦涩的液体滑入嘴里，子诺本能的抵抗，流淌到喉咙的药液又被呕了出来，即将吐出去，嘴唇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很柔软，很温暖的东西。迷惑的子诺忘记了口中药液的苦涩，不觉间便吞咽下了喉咙。

“诺儿…不会有事的。”

用特殊方式喂了一碗药，回味着嘴里残留的苦涩，楚南握住子诺的手。难怪这漂亮人儿不愿乖乖吃药，每日几乎要把这难看又难喝的东西当饭吃的，苦到心里的药汁，他的诺儿怎么受得了。

“南，我没事…”

虚弱的声音响起，子诺勉强睁开了眼睛，看了一会儿坐在床边陪伴的人。

“诺儿醒了？”

“被喂了这么一碗苦药，我若不醒，岂不是…”

“不许说，不会的！”

打断了子诺的话，楚南不想听到这些不吉利的，他不允许安子诺有事。

“好，不说。”

即使现在身体根本算不上舒适，子诺还是勉强扯出一抹温润微笑，陪着苍白脸色，楚南怎么看怎么觉得戳心。

俯身亲吻对方额头，最后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双臂紧紧揽着子诺窄細的肩膀，真想把这人按进身体里，这样便可以时刻带着。

手臂越收越紧…

“嘶…南，疼…”

轻轻地抽气，搭在楚南肩膀上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可惜楚南并没有看到，否则一定不会用这么大力气抱子诺。

“对不起…对不起…诺儿我是太担心…”

松开了紧抱的人，轻轻地让人倚在自己怀里，楚南慌乱地道歉，手在子诺身上轻抚，他的紧张，是不是又伤了这人。

“南，没事”

艰难的抬手拉住楚南的手，子诺强扯出一抹微笑。舒服的在楚南身上倚了一会儿，偏头亲吻了楚南的侧脸，便滑回床上，保持脸上的微笑。

“怎么？”

“你会累的。”

“我…”

“南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呢？我只是小病，自己都习惯了，你却如此慌乱。将者，金戈铁马间，最重要的便是临危不乱，你这样，真不适合去幽城。”

“诺儿，这时候你居然还在担心这事？”

有些恼火的捏了子诺的脸，楚南不想子诺他自己的身子已经如此了，还在操心自己，这样对他的身体恢复并不是好事。

“为什么不担心呢？除非你可以不去…”

让他任性一次吧，就一次。

“诺儿乖，我会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给你带你爱的梨花糕。”

“不行！我一定会想办法…”

眼圈泛红，子诺是真的不想楚南去涉险。

轻抚着子诺的头发，楚南无可奈何的苦笑，他当然知道皇上不久后便会下旨，没人可以阻止。

“你回去休息吧。”

赌气一样的翻身朝里，用后背对着楚南，声音里明显得怨怒，一副不打算理楚南的样子。

“别闹脾气了，诺儿…”

拍拍子诺的后背，楚南试图哄哄他，可惜子诺并没打算给楚南这个机会。

“我累了，想休息，你出去。”

停顿了一会儿，子诺皱着眉头，依旧没有转身看楚南一眼，声音淡淡的补了一句：“你今天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欢，不要留下了。”

一向温润如玉的漂亮人儿，难得的耍一次小性子，楚南一时间有些失落。他最怕的，不是子诺和他发脾气，甚至子诺打他骂他都好。他最怕的，便是这样，被子诺倔强的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让他不安。

“诺儿…那我先走，明天我再来。”

犹豫了很久，不舍的站起身子，带着满满的失落的走到门边，依旧没有听到爱人的挽留，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诺儿，命中注定的事，就不要逆天而为了…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你安好。”

知道楚南已经离开，子诺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合着眼睛，像是真的睡了一样。嘴角难得勾起一抹意味不明，不同于往日温和的笑容。

“可惜，天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

“阁主。”

“嗯。”

“您的伤…”

“帮我处理下。”

几乎是瞬间，本来黑暗的房间，亮起一点微弱烛光。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伤药，阁主的伤已经耽搁了几个时辰，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阁主，如果继续用易容药膏遮盖伤口，会影响伤口愈合。”

“无事。”

“可…”

“照做。”

阁主的冷漠，阁主的说一不二，作为阁主的影子，龙影一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