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裡的地牢，都不是什麼讓人舒服的好地方，更何況克里斯要專門安置這些重傷levelE，幾乎是前腳踏進去，劣質血的汆鼻味道混著病房獨有的令人牙酸的氣息就撲面而來，我本來就是純血種，感官極其敏銳，這味道尋常人聞了興許就是皺皺眉頭，最多戴上口罩，我則是幾乎眼前一黑，腹內翻騰的差點吐出來。

不用想，克里斯見我這模樣心裡肯定已經樂開花了，我也不想看起來這麼脆弱，奈何我也不可能封閉五感，只能站在門口扶著牆等勉強適應一會兒，才在克里斯帶著諷刺的催促中鼓起勇氣走進去。

地牢被分成許許多多的小隔間，沖著走廊的一側全是加固過的鋼化玻璃，即便是我這種純血種估計想單純靠武力砸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也許是為了專門迎接我，這些牢房已經被提前清空了，慘白的光照著一個個鴿子籠似的小屋子，給這不算長的一段路平添了幾分陰冷詭異。

越往裡走，這些令人作嘔的氣息就越發濃郁，剛開始我還沒忍住吐了，到後來我已經索性拋棄了我的鼻子，只用嘴呼吸，才支撐到了終點。

因為是玻璃牆，隔得很遠我就已經能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的蒼白少年，瘦弱的根本看不出是克里斯口中濫殺的levelE，反倒像是個普通的人類。少年的胳膊、胸口連了不少儀器，足足三四個醫生圍在他旁邊，看來克里斯還算沒傻到家，該裝的樣子總還是裝了。看到這兒，我一直沉著的臉才緩和了些許。

「他還昏迷著，我怎麼問話？」走近了之後才能看出來，這少年顯然一副回天乏術的模樣，臉色青白，眼皮下一動不動的眼珠顯示著少年根本已經沒了意識。

克里斯道：「想叫醒一個人的方法多得是，稍微電一下不管昏過去還是睡著都能醒。公爵殿下只管進去問便是。」

克里斯這句話讓我心裡頓時生出怪異的感覺，從剛才的來路上我就一直不敢放鬆，還故意露了幾次破綻試探他，雖說他一直表現的很正常，但我不知為何卻依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問幾句話而已，不能讓人傳達麼？」潛意識裡，我總覺得進去絕對沒有什麼好處。

克里斯一臉不耐煩：「殿下，我將人藏得這般隱秘，專門請殿下來親自審問，殿下難道還不明白？」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恐怕這個人身上能得到的消息不能傳入第三人耳。即將得知隱秘難免讓我心生好奇和衝動，但文森特的警告和心底的不適卻始終讓我惴惴不安。

可我都走到這裡了，說不進去吧，這levelE一副隨時都會沒命的樣子，可要進去，且不說別的，裡面那幾個醫生模樣的人就讓我很不放心，鬼知道他們是真醫生還是真刺客？思索片刻，我最終對克里斯道：「你讓裡面其他人都出來，我自己進去。」

這麼小的牢房從外面看都一覽無遺，根本不會有人藏在裡面，只要讓其他人待在外頭，萬一裡面出了什麼事，我好歹一個純血種，對付這個躺著的少年還是綽綽有餘的。

克里斯對我這樣的安排很是不以為然，覺得我過於謹小慎微，執意要親自跟我進去，我更確定了自己的決定沒錯，最後差點跟克里斯鬧翻臉才如願獨自一人進去。

這件特殊牢房的氣味比之外面真是更上一層樓，我簡直要懷疑這少年是被熏暈過去的。示意外面冷著臉的克里斯打開電擊開關，病床上少年的臉一陣痙攣，顯得很是痛苦，配著他這一身的繃帶傷口，我也難免心生愧疚。

電擊結束，少年已經皺緊了眉頭，又過了好一會兒，眼皮才掙扎似的動了動，最後猛地睜開，一雙黑的讓人害怕的眼睛直直撞進我的視線，與我四目相對。

那雙眼睛明明黑的像是未涉世的孩童，卻比孩子的眼睛多了幾分死氣沉沉，我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躲開這人的注視，但又不知為何，就像是我當初明知道文森特的危險卻依舊忍不住靠近一樣，我竟然挪不開對上這少年的眼神，甚至還有種衝動，想要探尋這眼神背後那片比夜色更深的、海底般的黑暗的衝動。

這不對勁！文森特當初是因為他是我的命定者，我是渴望他的血，但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我總不會有兩個命定者啊？

一想起文森特，我腦子竟像過電一樣有一瞬間的清明，但那雙眼睛卻如影隨形，根本不給我逃開的機會，我才一抬頭打算躲開，脖子就跟墜了千斤重物一樣壓著我猛地往那雙眼睛裡的黑暗衝過去，

糟了！我心裡立刻就明白自己這是中招了，可連這個念頭都被那雙眼睛迅速吞噬，不留痕跡。

我最後只記得，那雙眼睛的主人突然對我綻開一個極驚艷也極驚悚的笑，聲音溫柔至極，也耳熟至極：「伊利亞，你終於來啦。」

我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這一刻凝固了，靈魂像是被生生剝離出身體，只聽見自己艱難的發出最後的聲音：「是你，萊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