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一身鴉羽色，襯的原本就深陷的臉頰更為削薄，雖然站在玄關口，身上卻也掛滿了被北境狂風刮落的雪花，躬著的身子看起來比給我開門的管家更卑微。

我對北境的了解堪比我的魔法課成績，所以這會兒也就勉強能從服飾看出這個年輕人大約是這家的一個主子。好在這小子眼裡有水兒，擦了擦紅著的眼尾，恭敬地自我介紹道：「在下萊茵，是威廉老侯爵的次子。」

老威廉有兩個兒子？我即便我對北境再不了解也被文森特逼著記了幾個重要人物的家庭情況，我還記得很清楚，老威廉只有一個兒子，在這其他幾家複雜的堪比菜譜的資料堆里顯得特別單薄，所以我肯定自己沒記錯。

但是我好歹也是在這些貴族圈子裡摸爬滾打多少年的，心裡疑惑臉上還能半點顯不出來，沖他微笑著點點頭，正打算再客套兩句，卻被屋裡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

「沒想到竟勞動安茹公爵大駕光臨，威廉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話都說到一半了，聲音的主人才施施然從二樓的扶梯上下來，嘴裡客客氣氣，臉上的傲慢卻連收斂都懶得，走到我旁邊時還故作不經意地撞開萊茵，睨著低眉順眼的萊茵道，「一個私生子，也敢湊到公爵殿下面前，不嫌髒了殿下的眼麼？」

這話的火藥味兒嗆得我都忍不住挑了挑眉，萊茵低著頭，黑色的碎發遮住了淺褐色的眼睛，單薄的唇里淡淡吐出一句「大哥教訓的是」，我看得嘖嘖稱奇。

這個萊茵，倒是挺能忍。

我心裡是沒什麼同情之類的，像這種人要麼就是逆來順受慣了，自個兒樂意作踐自個兒，要麼就是野心大到連自尊都可以當做籌碼丟出去任人踐踏，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何況，這個萊茵八成是後者。

沒興趣摻和什麼兄弟鬩牆，我露出一個和事佬的典型微笑，慢悠悠的兩邊攪和：「原來是小威廉子爵。我原來還憐惜老威廉侯爵膝下子嗣稀少，你勢單力孤，如今多了一個兄弟，以後也能省心不少。」

小威廉牽了牽嘴角：「是幫忙還是添亂，還兩說。」

萊茵站在我倆身後，半弓著身子，消瘦的肩膀在門口灌進來的風雪中微微戰慄。

我終究不是鐵石心腸，只好道：「老侯爵遺體現在何處？我想先去弔唁。」

小威廉立刻做出有些悲傷的神色，正要張口，我卻毫不客氣地打斷：「有勞萊茵先生領路。」

我簡單的一句話出口，小威廉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萊茵則意外地抬起頭，淺褐色的眸子寫滿了驚喜，但在小威廉的冷眼下立刻又恢復了剛才的受氣包模樣。

小威廉顯然不滿我對萊茵的偏袒，但給他八個膽子他也不敢跟我置氣，只能狠狠瞪了畏畏縮縮的萊茵一眼，轉臉沖我笑道：「讓殿下久等了，這邊請。」

我微笑著點點頭，跟了上去。

格蘭威堡的內部跟她樸素的外表相比起來可真是天壤之別，該有的不該有的一應俱全，比起南部繁華地區的一些大家族都不遑多讓，水晶吊燈晃得我有些眼暈，滿眼暗紅勾著金邊的牆紙和腳下軟的踩不到底的地毯都讓我有種不真實感。看來這位老威廉侯爵是個闊佬。

還好很快就走到了靈堂，素白色讓我勉強能從剛才的暴發戶審美中喘口氣，可等我看清靈堂老威廉棺材前站著的人是誰時候，這口氣喘到一半又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