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對賀起來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父母和他本來約的是午飯，結果上午出門的時候賀起接到他們的消息說中午有飯局，就推到下午三點見面。

賀起不覺得意外，吃了午飯之後找了家咖啡廳，把地址發給他們。

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咖啡和甜點。

時間是兩點四十分。

346.

四點的時候，他們發來微信說，再等半個小時就到。

六點的時候，他們說，馬上就過來，如果餓的話就先吃點東西點點肚子。

八點的時候，他們說，他們在機場，準備登機了。

後面道歉的字句賀起懶得看，幹脆利落的為自己點了餐。

他總覺得他們道歉都是直接複製粘貼於上一次失約。

347.

「和父母關係不好」這個結論，其實是賀起自己為他的家庭關係私自捏造的。

別人問起賀起家庭的時候，他經常懶得去講述其中種種的問題，一句「關係不好」能夠省去雙方很多口舌。

通常人們聽到這個結果之後，都會識趣的不再繼續說下去，或者是轉移話題，有的甚至還會對賀起投去同情的目光。

賀起倒是不在意，甚是為自己規避了一場尷尬的對話而感到輕鬆。

其實憑良心講，他並不討厭與父母的相處。

348.

「關係不好」這個結論，如果說賀起是定義者，那麼他的父母應該算是執行人。

因為工作忙碌，他們單方面的疏遠了賀起。

在賀起還小的時候也哭鬧撒嬌過，但是發現沒用之後，便也不再掙扎。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相較獨立自由的家庭環境，賀起懂事得很早，知道不能給自己添麻煩。

所以他井井有條的打理著自己的生活起居，認認真真的聽課學習，成為了老師最放心也最驕傲的那個學生。

父母見他如此成熟，深感欣慰，也對他更加放心，鬆手讓他自由發展。

然後便惡性循環至今。

349.

義大利面分量不大，賀起幾口便吃完了。不過他現在也沒什麼胃口，也沒有再點其他的東西。

可能因為放假的原因，街上的人很多，他看著窗外流動的身影靜靜的出神。賀起特意本來找了個市中心的餐廳，想著如果時間夠用的話，晚上還能去江邊看夜景。

計劃泡湯了呢。

所以今天也會做噩夢嗎？

350.

賀起覺得他被自己父母放鴿子放得都要得「放鴿子PTSD」了。

可能是個小時候的經歷有關係，如今只要他被父母放了自己鴿子，他就會做噩夢。

不過現在他害怕的東西寥寥無幾，絕大多數時候，他都不記得那些噩夢的內容。

只是突然驚醒之後，會摸到自己一身冷汗。

351.

賀起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就特別喜歡做夢，往往還都是噩夢，看見什麼就夢什麼的那種。

導致他有段時間都不敢看奧特曼了。

小孩子睡得早，以至於他被嚇得從夢中驚醒時，他忙碌的父母還沒有回家。

小小的賀起驚出一身冷汗，過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是個夢境。

稚嫩的嗓音顫抖的輕呼：「爸爸？媽媽？你們在家嗎？」

家中無人回應。

352.

小小的賀起口幹舌燥，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小，父母沒有聽到。

他爬下床，拖鞋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裡去了，小孩敏感的皮膚接觸到冰冷的地板，被凍得打了個寒顫。

他打開房間門，客廳一片黑暗。

「爸爸媽媽，你們回來了嗎？」

家中依舊無人回應。

353.

那天以後，賀起學會兩件事情，害怕一件事。

學會在上/床睡覺之前，要把拖鞋擺放好。

學會記得在床頭櫃上擺一杯水。

害怕睡覺。

354.

賀起也知道，父母這樣忙碌也都是為了自己好。

除了不太關心他之外，他們沒有在任何方面虧待過他。

因此，賀起對父母的工作表示理解，特別是他有時候也忙個通宵，一句話都不想說到頭就睡，這種時候更是能感同身受換位思考。

所以他並不討厭也不埋怨他們。

只是不再期待。

355.

那時候賀起就常常在想，要是自己有一頭小怪獸就好了。

沒錯，是小怪獸，不是奧特曼。

因為小怪獸可以幫他打倒所有噩夢中的東西，唯獨打不過奧特曼。

這樣的話，小怪獸也不能吃到自己。

這樣的話，自己就永遠是安全的。

356.

賀起覺著，要是自己的這些小弱點要是被別人知道的話，可能很多人都會幻滅吧。

看起來這麼高冷的人，居然會害怕這麼幼稚的東西。

而且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有些羞恥，所以也不曾向外人提及。

窗外是一片燈火闌珊的街景，科技時代的光芒模糊了黑夜和白天的視線。照理來說生理上賀起已經是完全不再懼怕睡眠了，但是心理上的創口還仍然留有餘威。

說他嬌氣也好，矯情也罷，他都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畢竟世人大多難以感同身受。

357.

不過有個人說不定可以。

秋滿的面容猝不及防的闖進賀起的腦海，賀起也條件反射般的嘴角一揚。

如果是他知道了這件事，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是驚訝嗎？還是那種有些小心翼翼的關心？

這麼一想，賀起就覺得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358.

時至今日，賀起終於避無可避的承認。

秋滿是不同的。

他從芸芸眾生中走來，站在他的面前，朝他一笑。

於是自己也跟著笑。

359.

早知道父母會鴿了自己，還不如當初就答應秋滿一起去古鎮玩。

如果他們真的去了，現在說不定在一起坐船？或者在某個小攤上吃小吃吧。

賀起心中有那麼一點遺憾，但是幸好下次還有機會。

話說回來，父母從來都是單方面的鴿賀起的，賀起還從來沒有失約過。

這麼一琢磨，賀起覺得自似乎更期待了。

360.

賀起看了眼表，已經九點多了。

自己一個人呆著也沒什麼意思，幹脆直接回學校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過節的原因，步行街里的行人格外多，賀起艱難的在人流中行走。

步伐緩慢，兩邊的商鋪以平時兩倍的慢速往自己身後退去。

然後他視角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

哦，一個玩偶人。賀起心想。

361.

可能是因為百無聊賴，也可能是因為剛剛想到了秋滿，所以心情不錯，所以他難得心思活泛的猜測著玩偶的角色。

走進兩步，玩偶露出了側面。

哦，原來是一隻小恐龍。

再走進兩步，幾乎只有三五步的距離，玩偶露出了正面。

是秋滿。

362.

賀起沒想到今天自己會見到秋滿，更沒想到會見到這幅模樣的秋滿。

他大腦先是一片空白，隨即反應過來，出現在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

——我的小怪獸。

363.

我如此幸運。

我遲到多年的小怪獸，終於以我最心動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