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愛人的皮囊
小說: 冥界女王養成記 作者:一世尘 字數:1899 更新時間:2019-09-23 02:23:13
草葉姬公主被帶回了皇宮,回到了父母身邊,第一次受到尊貴公主的禮遇,第一次被父母疼愛擁抱,第一次曬到南窗射進來的陽光,可她知道這些皆是虛幻,若不是要用她畢生的自由換取曄國的和平安定,誰又會記得她這麼個從出生就被視為不詳之人的公主。
至此,她依舊不能釋然弘的失約。她相信他,相信用心,用身體感受到的愛,純粹又炙烈的愛,整個曄國唯一不厭嫌她的,喜歡她的,把她視為珍寶的唯有他,他怎麼忍心讓自己傷心絕望,怎麼忍心讓她遠嫁異國,那一別如同生死相隔,再不會相見。
不會哭不會說話的草葉姬也不會笑了,面無表情,麻木不仁地活著,像一個傀儡娃娃,在皇宮裡學習宮廷禮節,學習別國的文化,學習如何做別人的妻子。她心裡有個執念在糾纏,大婚當日送嫁之時,鼓樂營會為她演奏,她想看一看昔日的愛人會是怎樣的神情,她要在他的眼裡找尋,尋找是不是還有她的影子,她要在他的鼓點裡聽,聽一聽他真正的心意。
夢依依和草葉姬日日夜夜一起煎熬在思念里,這樣的情感夢依依從來沒有過,她還不曾像草葉姬那般摯愛過一個人,也無法明白失去時為何是這樣無法解脫的痛苦,好像魂魄落在循環往複的迷宮裡,受盡折磨的懲罰。她害怕,想逃,想從這個虛幻的故事世界裡逃出來的,卻發現找不到結界的出口,無法脫身,她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心底在求救,只是一個熟悉的名字都喚不出來。
公主大婚出行的日子在隆冬臘月,那日天氣陰澀,灰濛蒙的雨雪雲低低壓在天空邊際,出行的隊伍裝扮得再喜慶都難抵周遭氣氛的憂鬱和低迷。
國主和夫人盛裝站在城門口,和女兒依依惜別,而草葉姬雙眼空洞,無動於衷,母親的哭泣,父親的無奈於她都沒有什麼意義,她的世界裡空空如也,好似蒼茫大海上只有呼嘯的風貫穿,她在等,等那一聲能喚醒她靈魂的鼓聲。
遠處高台,鼓樂營的鼓手整齊排列出演奏的隊形,中央的大鼓開始擂動出低鳴如雷的鼓點,周圍的中鼓牽出莊嚴肅穆的主旋律,其餘小鼓隨樂附和,讓鼓樂演奏層次更豐富,樂律更飽滿。但這都不是草葉姬想聽到的,弘的鼓點不在其間,他擊打出的鼓樂韻律不管在多少鼓手之中她都可以清楚分辨出來,這裡沒有弘的存在。
「陛下,是時候出城了。」祭祀催促著,頭頂的異常天色顯露出不詳的徵兆。
草葉姬卻無動於衷任何人的催促,揚頭眺望鼓樂營的方向,她還在等,等那一聲決絕的告別。
震天豪邁的大鼓聲在樂曲高潮之處驟停,隨即一面平眮小鼓柔和哀婉的鼓點韻律在空曠寂寥的廣場中,在凄厲的寒風裡響起,草葉姬的眼睛忽然又了神色。
她不顧身邊人的差異和阻撓,提起冗長沉重的禮服,向著鼓樂演奏的高台飛奔而去,這聲音是弘的聲音,是他由心深處發出的聲音,其中的悲傷愛戀她能聽懂。
但是在高台上,草葉姬並沒有如願見到愛人在為她擂鼓話別的情景,那面娓娓訴說衷腸的平眮小鼓是個陌生人在演奏。她一時無所適從,弘的聲音她怎會聽錯?她湊近了那個演奏的年輕人,甚至跪在他的身邊,靜靜地聆聽他那鼓點節律,她閉上了眼睛,明明能感受到弘就在她身邊,熟悉的氣息,體溫,她都能伸手觸摸到他強健的肌肉隨著韻律呼之欲出的生命力。
草葉姬突然之間明白了什麼,猛地睜開眼睛,她的手正不由自主地放在這鼓面上,這鼓面的質感熟悉到讓她毛骨悚然,她在鼓面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個細小的花朵紋身,這是她親手為弘刺在他背後的,那朵小花叫做草葉姬,是曄國春天滿山遍野開放的獨有的花卉,從她出生開始就再沒有開放過。
「啊……啊……」草葉姬張著嘴,費勁全力想說些什麼,想吶喊心裡的悲痛,想斥責殘忍的命運,但她只能發出些難聽艱澀的怪叫。
夢依依躲在草葉姬靈魂深處哭泣,她似乎是她靈魂的一部分,因為愛人的慘死而絕望的那一部分。她受不了這樣的壓抑,一定要找一個出口宣洩,她的身心在燃燒,在冰涼的地獄之火里燃燒,燒穿了她淚流不止的眼,燒破了她疼痛幹涸的喉嚨,燒遍了草葉姬整個靈魂,隨即她爆發出駭人的一聲嘶吼,眼裡噴湧出混合著鮮血的淚。
天空豪雨如注,夾雜著冰雹,襲擊著背信棄義的國家和這個國家裡所有的人,草葉姬心智入魔,強烈的念頭就是要毀滅眼前的一切,要讓所有人為弘陪葬。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夢依依……」
誰?
夢依依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裡,聽不見看不見草葉姬故事裡的一切,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呼喚她,在別人的悲痛欲絕中給了她求生慾望,她向四周找尋,看到一束光,赤色的,連接到她的心口。
「儲玘。」這是第一個出現在夢依依自己記憶中的名字,她默念了一聲,頃刻之間回到了現實世界。
周圍的場景和她入幻時差異不大,蠱惑人的鼓樂演奏依舊,有些還定定地出神遊魂,有的人已經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她顫慄地靠在儲玘冰塊卻堅實可靠的胸膛上,淚流滿面。
「他們,他們要奪舍人的魂魄……」夢依依虛弱地說著,話還未了,一個又涼又軟的吻印上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