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漂了幾天，第一次著落，感覺異常踏實，又是女孩子們喜歡的異國文化，夢依依早就揮去了昨晚的煩惱帶來的不快情緒，拉著雲九一路嘰嘰喳喳說個沒完，都是些小女孩子們的樂趣和閑情愛好，在她們身後的諦聽與冷夜很難聽懂，不過倒是為恢復元氣的夢依依放下心來。

「我們今天來到的這片島嶼是整個國家裡面積最大的城市，也是古代風貌保存的最完整的城市，當年可是一個獨立的小國哦，經過幾百年的戰亂……」異地導遊口齒伶俐，感情充沛地背誦著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解說詞。

沿著一條苔蘚覆蓋的石子路，拐入一片植被茂密的樹林，古時候的城池宮牆都呈斷壁殘垣狀，安安靜靜掩映期間，時間洗凈了戰火的蕭瑟殘忍，留下靜謐神秘給遠到而來的人們浮想連篇的空間。

再往深處走，有一條長到不見尾的仿古小集市在路邊蜿蜒擺開，清一色硃紅色頂棚的小亭子，售賣些閑雜的小物件小吃，居然能讓每個人有恍然穿越的錯覺。

雲九認認真真聽著，而夢依依早就被古城廢墟中的路邊小攤吸引了過去，對每一件專為遊客出售的商品興緻勃勃，對每一樣香噴噴的小食垂涎欲滴。今兒早上她特地換了古風的衣著，絳色的裙子，藕粉色的廣袖襖裳，頭髮里編進一條同裙色的緞帶，在髮尾扎出一個軟軟塌塌的大蝴蝶結，像只真的蝴蝶隨著她活潑的步調來回翻飛。

諦聽有些恍惚，剎那以為他們已經回了冥界，陪她在皇城外的市集上玩耍，要不是儲玘玄衫飄逸的身影時時出現在她身邊，他也想不起這麻煩重重的人間之行，不光是夢依依，他也有未渡完的劫在不知何時何地等著他。

「你有覺得這片古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冷夜在人群散開各自玩樂後，把諦聽拽得遠離人群了才說話。

「鬆手啊，那麼多人看了會誤會的。」諦聽淡定地跟著冷夜走到一處殘破的古城牆根下，眼神溜了一圈周圍的人，和冷夜那隻雪白修長搭在他臂彎上的手。

「你……」冷夜「嗖」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厭嫌地橫了諦聽一眼，「正經一點好不好？你不覺得這裡陰氣涌動，蓬勃難安嗎？哪裡像一個經歷幾百年人世煙火洗禮的地方？」

諦聽悠然踱步，也不急著回答冷夜，一手扶在身後布滿潮濕陰冷苔蘚的牆上，閉了閉，側耳傾聽，這裡幽怨四溢，怎麼逃得過他的五感。

「你倒是說話呀，還以為自己是真的遊客呢？別忘了自己的職責，公主殿下的安全。」冷夜在人群里搜尋著夢依依的身影。

「這個不勞你費心。」諦聽不客氣地盯了冷夜一眼，「這裡的古戰場早已安息，一層又一層的冤魂也早已超度，人間煙火真的神奇，可以覆滅很多仇恨和痛苦。」

「那麼強的陰氣從何而來？」冷夜不甘心地從掌心燃起一束火苗，沒一會兒，純陽之火變作幽陰的藍色，再變作黑灰渾濁的焦煙後熄滅。

「一位冥界公主，一隻冥界守界獸，一隻丟了魂魄的奪舍鬼，一隻千年厲鬼，還有一條蛇妖集中在那麼小的範圍內，你說陰戾之氣會不強嗎？」諦聽握住冷夜攤開的手，對著他的掌心吹了口氣，陰氣燃燒後的灰燼散滅。

「你明知道不是我們幾個的問題，你……你說誰是蛇妖？！」冷夜才明白被諦聽調侃了，「我可是跟隨塵靈殿下修行的，化龍之後等級不會在你之下。」

「那又如何？你的元神還是條蛇啊，和我一樣，我的元神還不是條可愛招女孩子喜歡的大白狗。」諦聽不緊不慢，不冷不熱逗著一本正經偶像包袱沉重的冷夜，「你們天界修行的就是那麼計較等級啊，血統啊，公主殿下就是被這些無趣的事欺負了，才惹了禍。」

冷夜無語，諦聽的話無可辯駁。

「好了走吧，再待在這兒聊天，會被人誤會的。」諦聽不理會身後的冷夜，朝人群里走去，來來往往已經有很多人有意無意向他們投來似乎明白了什麼的目光。

「什麼誤會？別走啊，這裡有危險，你不擔心公主殿下嗎？」冷夜壓低著聲音問諦聽，拽住了他的衣角。

「什麼誤會？你自己看。」諦聽回頭，上下打量唇紅齒白的冷夜，牢牢拽著他衣角的樣子，忍不住彎彎嘴角笑了出來。

冷夜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妥之處，但依舊沒放手，他的感覺和擔憂並沒有錯，諦聽不是不知道。

「看你那麼喜歡公主殿下，我問你，你若修成真龍，等級不在我之下的時候，願意去地下冥界永遠保護她陪伴她嗎？」諦聽迴轉過身，撇開冷夜的手，嚴肅認真地問。

修為在天是冷夜從一條無名小蛇開始就有的最大願望，沒什麼可以阻礙和改變的，那之後呢？他想都沒想過，何況是去冥界。

諦聽冷哼了一聲，「這裡的危險惡靈我早就感知到了，公主殿下這些天來好不容易開心點了，我不願意掃了她的興緻，我，或者說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保護好她。」諦聽再次轉身，快步離開了冷夜。

「依依，你有沒有覺得諦聽和冷夜兩個人怪怪的？」暗中觀察了他們好一會兒的雲九，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看著小首飾攤兒發獃的夢依依。

「什麼？他們一直這個德性的。」夢依依舔了一口仿古冰糕，頭也沒抬，繼續在無數好看的小耳環里無法自拔，「快幫我看看哪副好看。」

在外人遠遠地看來，諦聽和冷夜剛才像一對吵架的小情侶。

「冷夜是不是喜歡諦聽啊？」雲九低著頭和夢依依一起挑選耳環。

「哈哈哈……」夢依依一陣忍不住的不雅大笑，嘴裡的冰糕渣差點噴出來，「你最近耽美文看多了吧？」

「可是，我總覺得他們有事瞞著我們。」雲九挑了一副款式古拙的木雕耳環給夢依依，「這個好看嗎？」

「好看好看，我試試。」夢依依接過雲九手裡的耳環，正要往自己耳朵上比劃，被身後沉默不語的儲玘截了下來。

「你也覺得這個好看？」她很高興儲玘能參與進來，很高興他不是冷冰冰一個人置身世外的樣子。

「嗯。」他點點頭，實則不是為了耳環的好看與否，雲九所說的有秘密的兩個人所說的事他也清楚，一上島這裡不安分的陰戾之氣就滿布四處，隱藏在看似平靜的氣場之下，每一件細小的物件上都多少沾染了一些。

儲玘在手裡把玩耳環的瞬間，吸走了所有附著在其上的不幹凈的陰氣，然後撩起夢依依臉頰邊的髮絲，幫她戴在了她圓潤小巧的耳珠上。

夢依依就從耳珠那個小點開始，一下子燒紅了整張臉，儲玘還沒有放過她，收回自己手的時候，竟沒忍住用手指蹭掉了她嘴角的冰糕殘渣。

「公主殿下，你沒事吧？」

諦聽和冷夜找到他們的時候，只看見夢依依滿臉通紅的呆萌樣子，身邊的儲玘則若無其事。

「沒……沒事。」夢依依低垂著眼簾，躲過儲玘的視線，原來丟了魂是這樣的感覺。

「請大家往這邊看，接下里有特地為遠道而來的客人們準備的特別演出，請大家來這裡集中一下。」導遊小姐熱情甜美的聲音，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人們紛紛向她聚攏過去。

一隊十二個身材精幹的年輕男子，穿著當地傳統服裝，推著十二面鼓，整齊地一字排開，這架勢相當吸引遊客的目光，他們靜靜地佇立著，屏氣凝神，並沒有立刻開始傳統的鼓樂作秀，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

在人群稍稍開始有些疑惑揣測的時候，一面直徑一米的大鼓被推入演奏隊伍的中央，這面大鼓做工精良古撲，鼓面略顯滄桑，看得出經歷了多年的錘擊和演奏，似是已有生命力蘊藏其間，特別是鼓面中間那兩道退去艷麗的紅色的圖騰標誌，向女子精心描摹的眉眼，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面鼓的出現，也讓諦聽他們感受到的極強陰戾之氣得到了確鑿的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