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下起了大雪，透過車窗，所見皆是籠著一層灰紗的白芒。

林笙特別喜歡下雪天，小時候常常站在屋檐下看院里大雪紛飛，壓彎了枝杈柳梢，再伸出小手接一朵款款下墜的小白花，看它在掌心裡融化，有時會很好奇它的味道，伸出舌尖舔一舔，可除了冰涼，別的滋味都沒有。

等雪停了，他往往是堆雪人中最積極的那一個。

那時候在孤兒院里，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可他卻一點都不感覺孤獨，因為他生得好看，又喜歡交朋友，孤兒院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喜歡和他玩。

堆完雪人就開始打雪仗，跑啊叫啊，玩得十分開心，就是有點冷，偏偏他體寒受不得冷，每次鬧完都要躺著床上打針，吃很苦的藥，一連吃好幾天。

院里的老師都不許他再出去玩了，可他那時候活潑得很，耐不住閑，病一好就又偷偷鑽了出去，誰都管不住。

那時期盼著下雪天果然是對的，後來他再也沒有機會玩得那樣灑脫盡興。

被領養之後是這樣，現在……更加是。

他剛剛出門就想接幾朵雪來著，結果又被凶了，這人還強制他戴上一副厚厚的毛絨手套，只有一指的那種，竟然還是粉色的！簡直就是國小生好嗎！

什麼惡趣味嘛……

林笙看看身上穿的毛衣外套，還有脖子上綉著一隻小狗圖案，把他半張臉都圈了進去的大圍巾，又瞧了眼旁邊一身黑色瘦挺西裝，披著黑色大衣正專註盯著電腦開會的凌燁瑾，默默撇了撇嘴。

一秋一冬，一大人一小孩，差得可真過分。

雖然不滿，但還是不想出聲打擾他的，畢竟又不是凌燁瑾一個人的會議，可誰知他突然鼻癢癢，使勁憋了一下沒憋住，還特別大聲地，「阿嚏！」

「……」

電腦那頭原本講話的人也停住了，車內一下子突然安靜。

凌燁瑾朝他們做了個稍等的手勢，然後長臂一伸，摸了摸他的頭，並朝司機說:「溫度再調高一點。」

這隻是個正常反應，不是因為冷所導致的啊，林笙不想讓自己被覺得麻煩，下意識就小聲說了一句:「我不冷的……」

話一說完他立馬就後悔了，這裡可不只有他們兩個呀！！

果然，餘光一瞟就能看到電腦里那一長桌正經西裝的人面面相覷，表情都有種說不出的驚異。

頭一回見他們的冰山總裁露出這樣柔和的表情！剛才是伸手摸了人嗎？！啊啊這麼甜的聲音一定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凌燁瑾還在看著林笙，林笙卻一直盯著他的電腦看。

從這個角度那邊的人看不見林笙的人，但林笙卻能把他們越來越八卦欣喜的臉色盡收眼底。

他忽然很自責，他好像給凌燁瑾添了亂子，如果剛才憋住就好了。

凌燁瑾看他那自責委屈的小表情，軟軟的可愛得緊，心情突然很好，眼角眉梢都帶上了愉悅。

他伸手捏了捏林笙的臉，安慰著說:「沒事。」

然後在電腦那頭炸鍋之前，冷眼甩了過去，語調一轉近乎冷漠:「繼續。」

那頭所有人立馬挺直背坐正了，眼神不敢再到處亂瞟，盯著電腦認真開會。

那以後林笙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了，而凌燁瑾似乎突然變得很忙，開完會又一連接了好幾個電話，除了在那家餐館裡點菜的時候對他說，「那個不準」「不行」「微辣可以」「甜點不準帶冰」「不可以……」一串禁令下來以後，他們也沒有再多說上幾句話。

出了餐館門口突然多了一輛黑色的看上去很貴的車。

林笙沒考過駕照也從不覺得自己能買得起車，所以他對這些車幾乎沒什麼關注，只能勉強判斷這車不一般，就和凌燁瑾坐的車一樣，肉眼可見的昂貴。

凌燁瑾剛掛了電話，陳豫就從那輛車上下來了。

他看見他們凌總居然給那個男孩子撐傘的時候，猛地震驚了一下。

總裁什麼時候對一個人這麼好過？這要是換做之前那些男生，別說撐傘了，他們總裁連多給一個眼神都是施捨。

但很快他就藏好心裡的微妙，恢復了鎮定，畢竟自己是跟著凌總幹過幾年的人了，又不是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這點事算什麼。

他恭敬地朝兩人打了招呼，「凌總，林先生。」

林笙記得他，這個人之前和他拼過車，還送過一大袋子零食給他。

但他這一身西裝的正經樣子，卻跟那天弔兒郎當富二代的模樣一點都不像，而且他好像還認識凌燁瑾？

對於他的疑惑，凌燁瑾依舊沒給出任何解釋。

他摸摸林笙的頭說:「我晚上回家，不用等我吃飯，一會白秘書會過去，你有什麼事問她就行，你的東西也收拾好了，一會會有人送過去。」

他打開了車門，撐傘擋住雪讓林笙坐了進去，「這幾天待在家好好休息，別跟我說你閑不住想出去工作，不準。想好想去哪玩，等我有空就帶你去，其它的什麼都不許問。」

他把林笙所有欲言又止的問題都給堵了回去，完全不留一點商量的餘地。

林笙氣得什麼話也不想和他說了，這個人比以前霸道了不知多少倍，可偏偏自己從來就反駁不過他，以前是，現在更是，多跟他爭兩句自己恐怕都能被氣死。

算了，不理他，才不聽他的話。

等了一會車門還沒關上，林笙感覺車外的冷空氣都要把暖氣驅散了。

他本來再也不想看他，但不知道他又想幹什麼，掙扎了一下，林笙臭著臉屈尊瞅了他一眼。

凌燁瑾挑眉，無視他散發的強烈哀怨，說:「就這樣？」

原本莫名其妙的一問，林笙愣是從裡頭聽出他所有的意思來，『要走了你不說點什麼嗎？一下午一晚上都不見不想我嗎？快跟我說你捨不得我，要抱一下來個離別吻最好是……』

「……」

哼，惹我生氣還想要我親你，想得美呢。

林笙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雙手環抱在胸前，十分勉為其難地抬起一個巴掌沖他擺了擺手，算作是道別了。

凌燁瑾被他彆扭的小模樣逗樂了，嘴角不自覺的揚起，然後為他關好了車門。

一直目送車子遠去，在皚皚白雪中看不見了影子，凌燁瑾才打算離開，然後一回頭就看見陳豫臉上還沒來得及收好的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他又恢復了一臉冷漠，毫無溫度地開口:「怎麼？」

「……沒、沒有。」陳豫還沒從看見鐵樹開花，冰川融化，總裁大人有了老婆的無法言喻的震驚消息中回過神來。

凌燁瑾給了他一個冷眼，「開門。」

「啊…是、是。」陳豫被他嚇得立馬回了神，麻溜的打開車門撐好傘讓總裁坐了進去。

心裡默默感到欣慰，他居然撞見了總裁夫人！這位一定是正主沒錯了！跟了總裁這麼久他什麼時候見總裁對人笑過？

他竟然還和夫人說過話坐過同一輛車，更重要的是，他撞破了公司里盛傳的總裁大人一句話永遠不會超過十個字的傳聞！！

可喜可賀，這下又有和白萱炫耀的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