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時怕程預私底下還來找林笙麻煩，不放心他一個人，還想放學了送他回去，被他婉拒了。

因為身體的某些原因，他的力氣比一般男生的都要小些，但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個男的呀，就算遇上了麻煩，打不過他還不會跑嗎？

林笙朝許丞使了個眼色，許丞會意，把還在不依不饒要說貼身保護他的段時拽走了。

沒過多久上課鈴就響起來了。

林笙側頭看了眼旁邊空蕩盪的桌子，清澈的眸裡帶了些落寞。

如果他在的話，會擔心我被別人欺負嗎？

也許會，又也許不會。

其實他們這段同桌的情份，說淺不淺，說深不深。

他看得懂凌燁瑾偶爾露出來的痛苦陰翳，卻猜不透他下一秒變換的心思，亦如凌燁瑾看得到自己藏在微笑背後的陰影，卻摸不清自己看向他時，眼裡深海般的眷戀。

他們活在不同的世界，卻又是同一類人。

恍恍惚惚上完最後一節課，他從車棚里取出一輛帶點銹跡的舊腳踏車，有了較之前更深的煩惱。

他爸今天回來，可他，不想回家。

從學校到家二十五分鐘左右的車程，他必須在二十分鐘之內回去，不然少不了要挨罵。

等他到家的時已經汗流浹背，狹小陰暗的樓道走到一半，歇了一陣的叫罵聲砸東西聲又傳出來，從他家那扇沉重的鐵門後。

「我整天在外面累死累活掙錢養你們這群拖油瓶，讓你們不愁吃不愁穿，你他嗎的還想要我怎麼樣！」

「話別說的那麼好聽！還養我們？你每個月給我的錢還不夠他們三個用的！我一個人在家帶三個孩子還要幹零活補貼家用，你倒好！十天半月不著家！在外面吃好喝好還花錢找女人給你陪酒！你還記得家裡還有你的老婆孩子嗎！」

「你別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在外面找過女人？你不就是嫌我給你的錢少嗎？啊？你們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老子肯給你們一口飯就不錯了！我在外面花自己的錢怎麼了？輪得到你個黃臉婆來管教！」

「好啊！終於說出真心話了！……你個天殺的…嗚，我為你操持這個家這麼多年……你說過會對我好……嗚嗚…」

「……」

林笙靠著牆站在門口，表情變得木然，眼裡黑沉沉地沒有一點光亮。

這樣的爭吵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他應該習慣了才對，可他心裡還是難受壓抑，像墜入了深海，黑暗和寒冷滲透進骨髓，身體還在繼續下沉，無形的壓力快要將心臟壓碎。

也許是曾經遇見過朝夕溫暖的光，平淡時光里安穩的歲月，美好破滅了，他才對現實的黑暗如此恐慌。

門突然打開了。

林笙身體一抖，意識鑽回體內，他有些驚慌地看著走出來的這個中年男人，一聲「爸」還沒叫出口，男人便很快與他擦肩而過。

至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林笙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心臟重重落回原地，眼裡又沉出了一片死海。

他應該習慣的。

進了屋，朝沙發上那個掩面哭泣的女人叫了聲媽，沒有回應，他也不在意了，自覺拿了掃把來收拾滿地的狼藉。

掃到桌子旁時他才發現底下躲了個小女孩，蜷成一團，瑟瑟發抖，活像受到驚嚇的動物幼崽。

林笙動作一頓，心臟像被針扎了一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