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煙給林妙兒診脈，越診眉頭蹙得越深，李君蘭也不敢講話，只是靜靜站在一旁候著。

白素婉受不了房裡的氛圍，離開房間站在了門口候著。

唐爻把谷歲寒放下，給他倒了杯茶，翻窗又出去了。

房裡靜悄悄的，只有幾人的呼吸聲。

「怎麼回事？」良久，孤煙終於開口低沉的問了一句。

門口候著的白素婉聽見聲音就推門進來了，低眉順眼的跟孤煙問了聲好，然後才不疾不徐的講述：「下午君蘭有事出門，便將這小姑娘交與我照看，不巧的是少東家近日也不舒服，我便分神了一會兒，回來時她已經昏迷了。」

白素婉這麼一說，李君蘭才恍然想起，這兩天確實沒見到尹照水，便不由得擔心起來：「照水沒事吧？」

「老毛病，吃了藥已經睡下了。」白素婉輕輕應答，「大夫說多休息幾日就行，我就軟禁著不許她出門。」

李君蘭松下了半顆心，繼續去看著林妙兒和自家愁眉不展的師父。

「這位前輩，不妨讓在下試試。」谷歲寒喝完了茶，清清嗓子開口。

孤煙斜睨過來一道目光，谷歲寒不卑不亢盡數接下。

「先生請。」孤煙讓出地方。

李君蘭伸手去扶著谷歲寒，暗自用力帶著他「走」到了床邊，放他坐在腳踏上。

谷歲寒先沒有把脈，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她的面色和呼吸，之後才扣住她的手腕。

「她昏迷至今多久了？」

「約有一個時辰了。」

「昏迷前可曾食用什麼？？」

「吃過一些糕點，就是桌上那些。」

「以往有突然昏迷過麼？」谷歲寒扭頭看孤煙。

「有，她被人遺棄，差點餓死，我給她調養身體的時候，經常昏迷，但脈象和這次不同。」

谷歲寒點頭：「去備些水來，越多越好。」

白素婉頷首出門。

「這是怎麼了？」李君蘭問。

「應該是中毒了，青樓里養的花花草草多，不少都是有毒的，她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有毒的花草，又去吃了糕點。」

李君蘭環顧了一下四周，白素婉屋裡花草養得素凈，如同她名字一般，素雅溫婉。

「這屋裡花草都是無毒的，應當是其他地方碰到了。」

「她人能救回來麼？」

「不好說，孩子年紀小身體弱，我只能儘力。」

「你打算怎麼做？」孤煙插話問了一句。

「催吐。」

「有用麼？」

「效用很弱。」

「那為何還要做？」

「對於孩子而言，難受了才會想找人撒嬌，雖然這做法祛毒效果已經不大，但能刺激她儘快蘇醒，只要人醒了，我就有把握。」

孤煙對他的做法不置可否，抱著手臂靠在床架上看著他，目光流轉間看見了他的腿。

「你這腿……？」

「早些年戰亂時候就廢了。」谷歲寒一邊撬開了林妙兒的舌頭用銀針去挑了她舌頭查看一邊隨口回答了孤煙的問話。

「嗯……不一定。」孤煙沉吟了片刻忽然道。

「什麼？」剛拎著谷歲寒的醫箱從窗戶翻進來的唐爻一臉詫異看著孤煙。

孤煙抬眸瞥了他一眼：「我說這位大夫的腿不一定廢了。」

「這位前輩還請指條明路。」唐爻放下醫箱鄭重給孤煙行了個禮。

「呵，等救回我的小徒弟了，我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你們。」孤煙眉峰微微挑著，表情似笑非笑。

唐爻有些無奈，只好先把醫箱打開，等著谷歲寒吩咐。

正巧，白素婉也帶著姑娘們抱著水罐來了。

「阿爻，百清丹兌碗水給我。」

唐爻動作很快，幾乎就在谷歲寒開口的同時開始準備。

百清丹是常見的解毒丹藥，丹體碧綠，青翠欲滴，融進水裡染得整碗水都是碧綠色的，看著有些詭異。

谷歲寒接過水，小心翼翼給林妙兒餵了下去。沒一會兒，林妙兒就一臉難受的表情，在床上蠕動。

谷歲寒把她抱得坐了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李君蘭上去搭了把手，坐到床上扶住了林妙兒，好讓谷歲寒省力些。

林妙兒看起來很不舒服，一張臉都皺成了一團。孤煙看著她，也不自覺蹙起了眉頭。

「阿爻，化毒丹給我一粒。」谷歲寒扭頭朝唐爻招手。

「啊？餵給孩子沒事麼？」唐爻有些遲疑，卻還是從懷裡掏出來個用手帕包裹的小物件。

揭開手帕，裡面是晶瑩剔透的琉璃匣子，匣子里躺了不少綠豆大小的藥丸。

唐爻打開匣子用指甲挑起來一顆遞給了他。

孤煙看著，問了一嘴：「閣下是唐門弟子？」

「是，晚生唐爻，見過前輩。」

「域外有蠱，名長生，生死人肉白骨，附之得長生。」孤煙偏頭去看了眼林妙兒，目光慈藹，「長生蠱是不是真的能讓人長生不老我不知道，但生肉補筋我是見識過的，治治腿應當還是有效的。」

「多謝前輩。」

這邊話才說完，那頭林妙兒忽然哇的一聲開始吐，吐了谷歲寒一身，他也沒在意，繼續拍著她的背，等她吐幹凈了，讓唐爻又遞了碗水來，把那粒綠豆大小的藥丸給餵了下去。

白素婉是個精幹的人物，看見谷歲寒喂完林妙兒鬆了口氣，就上前去低聲提議 說帶谷歲寒去換身衣裳。

唐爻一愣，反問一句：「你們樓里有歲寒能穿的衣裳麼？」

「唐公子說笑了。」白素婉掩唇笑著，「樓里還是有些公子哥兒在職的。」

唐爻摸了摸鼻子，想著你們樓里小公子都穿的女裝，誰知道你們有沒有男裝啊……

白素婉喊人備了水，帶著他們倆去了隔壁屋子，衣服也給備好了，一切都準備得妥妥噹噹，唐爻感覺下一秒白素婉就要關門留下個迷之微笑說一句祝兩位愉快之類的話了。

但白素婉沒有，她只是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唐爻幫谷歲寒清洗了一番，換好衣服再回去的時候，林妙兒已經醒了，正趴在李君蘭肩頭哭。

「谷先生。」李君蘭看見他，朝他望過來一道求助的目光。

唐爻抱著他走過去，才聽見林妙兒並沒有完全清醒，抱著李君蘭在喊哥哥。

谷歲寒看了孤煙一眼，讓唐爻把自己放到了床上，搭手去掐住了林妙兒手腕。

「她是被遺棄的，估計是家裡太窮，養不起了，便留下了男孩，丟掉了女孩，我遇到她的時候，她餓得快成骨架了，一直在喊哥哥、哥哥。」

「後來問她，她也記不清了，只知道哥哥管自己喊妙兒，姓什麼也不知道，我便讓她隨了我姓。」

「也怪我把她帶回來之後太寵她了，她餓得太狠，我便從來不限制她的吃食。」

孤煙在一旁，平靜的簡述了一下。

「沒事。」谷歲寒收了手，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脈象平靜，估計是因為化毒丹引起的不適。」

唐爻有些擔心的看著哭得喘不上氣的林妙兒：「真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事，放心吧。」

大概是哭得累了，林妙兒的聲音又慢慢微弱下去，趨於平靜，谷歲寒示意李君蘭把她放好，拿了銀針度穴。

一直折騰到入夜，唐爻要回去照顧唐雪，谷歲寒則是留在西子樓時刻觀察林妙兒的情況。

二更天的時候，林妙兒清醒過來，茫然的看著守在她床邊的谷歲寒，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餓了。

谷歲寒伸手揉了揉她腦袋，喊人端來了碗清粥給她餵了。

後半夜的時候，林妙兒又不舒服吐了一地，整個人都憔悴了起來，抱著被子縮成一團窩在床角，看得人心疼。

谷歲寒寫了張藥方，讓人連夜去抓了熬過來給餵了。

直到黎明，長光破曉，她才慢慢又睡了過去。

谷歲寒告訴孤煙，她應當沒事了，可能會有些腸胃炎，需要好生養養一段時間。

孤煙道了句謝，讓李君蘭過來看著林妙兒，自己則是去送谷歲寒回去。

白素婉則是查到了林妙兒中毒的原因。

玉茉莉說這小傢伙到她房裡去過，還對那盆滴水觀音感興趣，問她為什麼不滴水。

想來是那個時候碰過滴水觀音葉片，沾上了毒，回來又直接抓了糕點吃。

也索性她沾上的毒不多，吃下的糕點也不多，谷先生來得也及時。

李君蘭也無奈，他以前小，被玉琳琅帶去畫舫的時候，也對滴水觀音好奇，看見它滴水還想去接了嘗嘗，結果玉琳琅嚇得花容失色，抱著他去洗了半天的手。

這麼一想，李君蘭恍然覺得心頭堵得慌。

玉琳琅之死，先說是自殺，又說是被投毒，現在又發現那毒根本毒不死她。

她到底怎麼死的，還是不知道。

因為林妙兒這事兒，玉茉莉雖然捨不得，但還是打算把這盆滴水觀音處理掉。

李君蘭雖然覺得可惜，但也覺得危險，西子樓不比其他青樓，樓里孩子多，放這麼盆花，終究是個隱患。

「當年姐姐養它的時候就險些被毒死，如今又差點害死妙兒……」玉茉莉拿著剪刀剪著它的枝葉，「這哪裡是什麼『觀音』，分明就是害人奪命的惡鬼！」

「等等……琳琅姐當年差點被毒死？」李君蘭忽然一懵。

玉茉莉一愣：「是啊，當年誰也不知道這東西有毒，姐姐看著滴水，接著喝了口，險些沒救回來。」

李君蘭恍然一下，想到了一個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