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的政變，你可知曉？」李慕兒輕叩了房間里八仙桌的桌面幾下，清脆的響聲里，一道人影悄然而至。

李君蘭還沒來得及做出防禦的架勢，這人便抬手襲了過來。

那人手上閃著寒芒，明顯有武器在手，他雖然練劍，但長劍從不隨身帶，便只好後退幾步偏身去躲。

「娘？」

「我剛懷上你不久，戰爭就打上了長安。」李慕兒悠悠望過來一眼，氣質陡然就變了。

變得沉靜高雅，彷彿居於九天的仙子。

李君蘭無暇去理會母親突然的變化，一門心思都在面前突然襲擊自己的人身上。

他不敢肯定對方手裡那抹銀光究竟是什麼，只想著不能被擊中，沉思之間他伸手拔了自己頭上的銀簪，暫做武器抵擋。

李慕兒淡淡的睨著他：「我懷著你，跟著大隊伍，撤出長安，他一路上都在說，一定會保護我們母子。」

李君蘭一邊和那人交手，一邊努力消化著母親的話。

從長安撤出……意思也就是母親其實是長安人士，是嫁了人的，自己的父親和她是夫妻。

換句話說，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都是錯的，母親並不是西子樓的姑娘，他也不是某個恩客的孽種。

「後來，邊城，遇上了敵方，他居然二話不說，丟下我連夜逃走，只不過那些人念及我是孕婦，不與我多做計較。」李慕兒的聲音很是風輕雲淡，講的事情好像完全與自己無關。

他倒是突然明白了母親不待見自己的原因，最是艱難脆弱的時候，被自己的丈夫拋棄了，恨才是正常的。

「那之後，我身無分文，顛沛流離，不止一次想過打掉你，可是我連藥都抓不起。幾經周折之下，我終於崩潰，想帶著你，一起離開這個世界。」李慕兒說到這，停了停，突然轉了個話頭，「當然琳琅的處境並不如我這般艱難，但她的絕望我亦是有所共鳴。」

「我選擇了一隻商隊，決定跟著他們，前往西域，小時候，兄長總對我說，等我長大了，就帶我一起去西域玩，但他食言了，於是我便想，既然都決定要死，我不妨就死在西域好了。」

「大概是天都不想讓我死，我遇見了尹家夫妻，他們把我帶來了西子樓，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也帶給了我一份救贖。」

「沒多久，我便在西子樓，生下了你。」

李慕兒的話語又頓了頓，一直和李君蘭交手的那人也終於收了動作，負手站到了她身邊。

李君蘭這才仔細打量起這個人，是個女子，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身材頎長勻稱，很是英氣。

比起她的從容不迫，李君蘭就狼狽得多，一腦門的汗不說，因為沒了簪子固定，頭髮也散了，亂得像鳥窩。

「屬下裴紫薇，見過小殿下。」女子抬手給他行禮。

李君蘭恍然一愣，又猛然想起她出來之前，聽到的那句「娘娘，告訴他吧。」

娘娘？誰能被稱為娘娘，那自然是宮裡嬪妃。

李君蘭有些不敢相信，盯著母親希望她能給個解釋。

「我知道你已經猜到了，是，我是宮裡的妃子，前朝的慕貴妃，而你，是前朝皇帝留下的唯一血脈了。」李慕兒頷首，「紫薇是負責保護我的暗凰衛。」

李君蘭還是有些懵，這些東西他倒是好理解，新政之下，舊政殘留必定會被趕盡殺絕。

可是為什麼，要拿他當女孩養？

李慕兒似乎也發現了他的疑惑所在，一邊示意了裴紫薇去梳妝台拿梳子過來，一邊輕笑了一聲：「是不是想不明白，娘為什麼把你當女兒？」

李君蘭點頭。

「只有你是女兒，那些人才能失去復政的希望。我於西子樓深居簡出，把你偽裝，若是沒被發現，這日子便就這般過下去，若是被發現了……一個公主，等他們起不了作用。」

「同時也是為了瞞住今上。」裴紫薇拿著梳子過來，接過話頭，「今上多仁慈，舊政殘留並沒有趕盡殺絕，異姓的沈王爺，甚至爵位都沒有動。」

「也就是，只有我是女兒，不管被誰發現，我都是安全的？」李君蘭抬手阻止了裴紫薇打算給他梳頭的動作，自己接了梳子扒拉著頭髮。

「是。」李慕兒點頭。

「這些事情……您一直都瞞著所有人麼？」

「尹家知道，讓你學武也是和你花姨商量的結果，希望日後，在西子樓護不住你的時候，你能有個自保的手段。」

「索性你和娘娘長得像，瞞起來也輕鬆。」裴紫薇從自己頭上取了只步搖遞給他。

他有些愣，只拿著自己那根剛才打架打得歪歪扭扭的銀簪把頭髮固定起來：「我不能收。」

「這本就是小殿下你的，屬下不過代為保管罷了。」裴紫薇輕笑一聲，手指往步搖上一按，步搖發出清脆一聲響，她扭開步搖尾端一顆珍珠，倒出來兩支銀針。

李君蘭看得又是一愣。

「這是只機關簪子，早在小殿下出生後便營造了，銀針萃了毒，雖不說封喉奪命，但被擊中也不好使。」裴紫薇說著，挑起一隻銀針，對著李君蘭便劃了過去，他下意識抬手一擋，手腕一陣刺痛，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這是蛇毒，沒有解藥，便只能靠自身抵抗。」裴紫薇拿了塊手帕，抓過李君蘭的手包紮手腕，「接下來一段時間，小殿下你可能會覺得心不舒服，胸悶，呼吸不暢，看不清東西，腦袋沉重等等，您千萬不能睡，要堅持住。」

「你就不怕我死了？」李君蘭忽然笑了，這人一見面就逼他動手，在他全身血脈運行最快之時，又拿帶毒的銀針劃傷他，這不誠心想弄死他麼。

「您若死了，屬下當殉葬賠罪。」

「免了。」李君蘭抽回自己的手，把梳子拿去放在梳妝台上。

他向來眼尖，一眼便瞧見了梳妝台上那盒胭脂，和在玉琳琅那裡發現的那盒，一模一樣。

李君蘭一瞬間感覺自己彷彿掉進了冰窟，從腳底一路寒進了心底。

「娘，你這盒胭脂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