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沉默了許久，目光轉向千越，才發現他一直靠著牆仰望著自己。他低聲說：「我想著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巧合，原來幕後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除了三生石的那次，其餘均非我所為。」梵天正色道。

「我說的並不止此生……」千越睜大了眼看著面前的梵天。

「千越……」梵天沉吟道。

「為何當時我求冥王許我和鳳槿共度一生，還她一世情債，冥王明明答應了我的請求，而轉世後，他卻食言，偏偏讓她忍受一世的分離，不得善終。」千越的聲音回蕩在昏暗的地府里。

梵天輕嘆了口氣，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若非你所為，紅曲身為厲鬼，為何能在凡界一呆就是百年，而只需每三月回冥府受罰即可？」千越追問道。

梵天沉默。

千越接著道：「是因在她死後，你為她掩埋了屍骨，她對你心存感激？還是一向心懷善念的地藏菩薩大發慈悲？」

梵天雙手緊緊握住衣袍，長嘆一口氣揚起嘴角苦笑道：「是，這一切都是我所為，我實在不懂，你轉世歷劫，為何會與那個小丫頭糾纏不清，體驗人生疾苦一世就夠了，為何你會越陷越深。」

「有的債，欠下了就再也還不清。」千越感嘆道：「並不是所有人對你的付出都是應該的，那裡的牽絆實在太多，絲絲入扣，要徹底拔除，那種苦痛遠比剜心，剔骨痛苦百倍千倍。」

「所以，才要我來幫你，幫你一點點拔除。」梵天道。

「梵天，我以為這麼多年，你是最懂我的人。誰知，我錯了，大錯特錯，原來你一點都不懂我……」千越道。

「文殊，你已不是當年在紫府山道場為眾仙講經，受眾仙膜拜的文殊菩薩了。」梵天的一雙眼死死看著千越，好似要將他吞噬一般。

千越挪了挪身子，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接著說：「無論我變成什麼樣，我始終是我，但，文殊卻從來不只是文殊。」

梵天跪坐在千越身邊，伸手輕拍了他的肩，緩緩道：「我知道。」

「在我化身為人的時候，我與旁人並無不同，也會有喜怒哀樂，生老病死，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感受到人生疾苦，人世歡樂。在超度亡魂，一遍遍念起往生咒的時候，也會感到遺憾、心痛。」千越閉上眼輕聲道。

「我知道，這二十幾年的時間裡我有切身的體會，但我始終不願看你深陷泥潭，無法自拔。」梵天收斂了目光，起身整了整衣袍道：「若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離開。」

千越對著梵天笑了笑：「還是那句話，自己選的路，我不後悔。」

梵天轉身離開，千越大聲叫住他，梵天駐足，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梵天，謝謝你。」

梵天轉頭對他道：「我們之間不必言謝！」

「還有，他們被打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出來。」梵天冷冷的說道。

他終是不忍心對他隱瞞這一切，是做了二十幾年的人，變得心軟了嗎？梵天想。

無間地獄，血池裡翻滾著腥臭濃稠的血水，偶有幾個厲鬼從血池中爬出，再被什麼東西狠狠拽了下去，片刻後便沒了動靜。隨後浮出來的是森森白骨。

耳邊傳來凄厲的慘叫聲，紅曲終於忍受不了，用手捂著耳朵，可那聲音已經侵入她的內心，即使捂上耳朵，也沒有任何用處。滄芙看著痛苦不已的紅曲，雙手附在她的手上，一起捂著她的雙耳，她忍受不住胸中的苦悶，吐出一口血，隨即昏了過去。

「公子。」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滄芙抬起頭正對上柳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

「柳荷？」滄芙有些驚訝。他依舊是生前的那個模樣，卻又與曾經不同，少了些柔弱，多了幾分剛毅，這樣的柳荷，比先前更加迷人。

「公子，我來帶你們出去。」柳荷輕聲道。

「他們？」滄芙問。

「我已將他們支開，放心跟我走吧，我會帶你們出去。」柳荷懇切的眼神看著滄芙。

滄芙有些猶豫的看了看紅曲，她已經昏迷不醒，算了不想那麼多，先出去再說。滄芙抱著紅曲跟在柳荷身後，柳荷穿過石門，轉身進了一個密道，七彎八拐，一炷香後，終於繞開了所有陰差的視線，將他們帶出了無間地獄。

「公子，到了。這裡暫時安全，你們先等一等，我再去將千越大師帶出來。」

不論今日的柳荷身居何位，在滄芙面前，他永遠是那個柔弱的少年，他依舊渴望他堅實，溫暖的臂彎。柳荷向滄芙拱手行禮轉身離開。

卻聽身後滄芙說了一聲：「柳荷，你自己小心。」

柳荷轉頭對他痴痴一笑，點了點頭道：「我會小心的。」

柳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