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之大，裝飾之豪華，不難看出，這宅曾經的輝煌。望向那樓宇，耳畔恍然想起一段幽怨的琴音，紅衣女子對月彈琴吟唱，唱不盡的凄涼與柔情，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她生活的點滴，都出現在梵天的腦中，一切那麼自然那麼熟悉，好似他並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身在其中，和她一起。不知何時，兩行熱淚順著梵天的臉頰流下，灼灼的燙。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直到雙腳凍得失去知覺，雙腿麻木移不開半步，梵天才想起了自己身在荒宅中，雙手合十，念了幾遍阿彌陀佛。匆匆離開了荒宅。

回到寺中天已經大亮，梵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林清寺的。

舊疾複發，來勢洶洶。梵靜守在師兄的床前怎麼都不肯離開，一項生活比較粗糙的梵靜，唯獨對師兄的種種都很細緻，而此時，梵信和千越才知道梵天畏寒的原因。以往千越總是拿梵天怕冷來說笑，如今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

梵靜替梵天小心的擦著臉上細密的汗珠，長嘆了口氣，緩緩道：「那時候我十五歲，師兄才十三歲，師父病了，我上山采藥，不想大雪封山，我被困在山裡，師兄冒著大雪上山找我，兩天兩夜，最後在山裡發現了已經昏迷的我。那時候我比他高很多，也強壯很多。師兄背著我冒著大雪下山，要不是師兄，我怕是早就不在了……」說到這裡，梵靜不由得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一臉愧疚看著躺在榻上的梵天。「回到寺中，師兄大病了半月，此後就極畏寒，患了嚴重的腿疾。師兄從不叫疼，可是每當看著他腿疾複發，舉步維艱時，我的心裡刀割一般……師兄總說，兩條腿，換我一條命，值了。這些年沒到冬天師兄都會好好調理，這些年腿疾也沒再犯，不知這次是為何……」

梵天果真對人很好，對每個人都好，唯獨除了自己。

不知睡了多久，梵天睜開眼，看見坐在身旁的千越一臉彆扭的表情看著他。梵天半眯著眼：「你為何這般表情看著我。」

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千越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過了許久才道：「你怕冷，夜裡就不要再出去了，若你病了，還要我們照顧你……」

想要一句話在頂回去，可是下肢傳來的疼痛，讓正想脫口而出的話停在嘴邊，變成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很疼？」

「還好。」

梵天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屋頂發獃，想著那日在荒宅中看到的一切，縈繞眼前，久久不散。

千越看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燭光漸暗，險些滅了，千越走近，將燈芯挑了，屋內才又亮了起來。替千越蓋好被，又在他的床前坐下，為他默誦經文祈福。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梵天的腿已經好了許多，只是他對當日的事情隻字不提，也沒有人知道他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他回來便病倒了。

轉眼就是新年，林清寺被大雪覆蓋，梵信依舊被每日掃雪的事情所困擾。

今日的陽光極好，陽光射過檐角的冰凌，發出耀眼的光，晶瑩透亮，煞是好看。梵靜在廚房裡忙著除夕夜的齋菜，梵信在一旁流口水。寺中一片祥和。

飯畢，梵信拉著大家下山去看煙火，湊熱鬧。梵天推說身體不適，要留在禪房中休息，瞭然大師說年紀大了想安靜，千越說，懶得下山。於是只剩下梵信，和不得不負責看護著他的梵靜。然後，梵信梵靜下山看煙火，其他人各回各的禪房。

丹陽城的城樓上，女鬼依舊一身紅衣，俯瞰這座城，煙花應聲而起，火樹銀花，流光溢彩。

還是在年輕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煙花時興奮的表情，她如今都記得，她依偎在愛人的懷中，笑的像個孩子，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樂。然後山盟海誓的愛情，終於有了結果，卻讓這相濡以沫的情感成為了一場美麗的夢，那次之後，再無人與她一起看煙火，沒有了他的溫暖的懷抱。

「一起喝一杯吧。」

紅曲轉頭，看見站在身後的滄芙，對著他淺淺一笑，接過他手上的酒。

「我們去洛陽吧。」

「你捨得嗎？」

「有什麼不捨得，對於我們來說，到哪裡不是一樣。」

「好。」

一束煙花綻放天際，紅紅綠綠的光將滄芙的臉照亮，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瀟灑。

隨即天空漆黑一片，紅曲的眼角流下一行淚。迎風而落。

「捨得，怎麼會捨得……」

天際的煙花，地上來回跑著的孩子，年味兒十足，樊信一路跑著跳著，作為代理奶媽的樊靜可是鬱悶了，樊信好吃這個林清寺的所有人都知道，樊信也知道寺中的師兄們都對自己疼愛有加，過年，一年一次，難得放肆一下，師兄還是極其包容的。

知道樊信愛吃，下山前，梵天給了樊靜些銀子，這會絕對派上了用場。於是樊信就真的玩的很高興。

二人回到寺中已過了子時，小心翼翼的推開寺門，看著梵天正好推門出來。看到兩個師弟回來，終於也放下了心，對二人淡淡道：「早些休息，明日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