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池與林纖塵描述得如出一轍，在漢白玉的映襯下，泉水呈出初春嫩芽般翠綠的顏色，站在泉邊就能感受到溫暖的熱氣正滲入每一個毛孔中，舒緩著疲勞。

這溫泉明顯是新建的，一切的設施都似乎沒什麼人用過，那溫泉水的質量也比自己無花殿中的天池水好上許多，而蘇幕寒卻打不起半點精神。

蘇幕寒像個木頭，任由林纖塵將其衣物全褪了下去，但他並沒有下水，只是光露露地站在原地。

林纖塵薄唇緊抿，似乎做了許久的心理鬥爭，然後，打橫抱起了蘇幕寒，一步步將他抱進了玉泉池中央，再放了下來。

「大人。」林纖塵舉起濕漉漉的手臂，扶住了蘇幕寒的肩頭，白色的衣袍呈半透明狀地貼在他的身上，「我知你不願永遠活在神尊殿內，倘若大人聽話，那我便陪大人四處散散心，可好？」

蘇幕寒的眉毛忍不住一挑：「我是狗嗎，聽你話了，你就給我溜溜？」

林纖塵不語，只是將蘇幕寒鬆散下來的髮絲撩至了耳後，隨即走出了玉泉池：「我去替大人拿些果盤和酒來，大人切莫離開這池子。」

蘇幕寒看著林纖塵的背影，又順著他滴滴答答不斷下落在地上形成的水漬看去，心中抑鬱地走到了玉泉池邊，雙手撐在一旁的漢白玉上，腦袋緊貼在小手臂上，回憶著剛才的內容。

忽然，蘇幕寒想到了方才林纖塵及其他人所說的自縊自刎，眼眸亮了一下。

他覺得自殺的確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畢竟他在這裡了無牽掛，他想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好了，他能幫魔道的也就僅限於此而已，他雖和林纖塵說什麼魔修們也許會不顧他們的性命來神域救他，可他內心並不想讓他們這麼做，他覺得他並不值得他們為他犧牲那麼多。

與其在發生不可挽回的後果後痛苦，不如現在及時止損，死了一了百了。

再者說了，從神道看來，他的死能讓六道「和平」相處，那他若是死了，是不是也算好事一樁？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想漫無天日地活在永被囚禁的壓抑之中，更不想看著那個曾經親密無間的人成為了看管他的獄警。

所以，不如死了算了吧。

蘇幕寒這麼想著，身體慢慢沒入了玉泉池中，泉水淹沒了他的唇瓣，遮住了他的雙眼，漸漸漫過了他的頭頂。

溺水死去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蘇幕寒這種會游泳的，當他發現呼吸不暢時，他開始不自覺地掙扎，想要逃離水面，但又強撐著求死意識，緊緊地抓住了池中正冒出熱水的泉眼。

胸悶氣短，水逐漸充斥進自己的肺部，蘇幕寒變得越來越難以自主呼吸，更甚至在那泉眼中看到了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往。

一個個抓著他衣領，罵他慘無人道的家屬，一樁樁佯裝成意外事件的殺人案，蘇幕寒在意識逐漸模糊之際，都感嘆自己的無情冷血，又似乎明白了老天爺為什麼要再給他一次生的機會，大概是要讓他全部體驗一次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重新經歷一次他對別人做的所有齷齪的事情。

視線慢慢變得黑暗，光線一點點被意識吞沒，就在蘇幕寒快要徹底喪失光明的那一刻，他又被重新拉回了光明之中。

「咳咳。咳咳。」

身體不自覺地開始排水，而雙肩被有力的雙手握住，力道大得似乎能將他的肩膀里的骨頭折去。

「魔尊大人在做什麼！」

蘇幕寒抬頭，撞進了林纖塵正在冒著火花的眼裡，他好笑地回答：「自然是尋死，還能做什麼？」

「林纖塵，你又為何要救我？」蘇幕寒不解地問，又轉過身想要繼續鑽進玉泉池中，「我不想每日苟活在你的監視下，我想你也不願意被我制衡著哪都去不了，我這一世想做的都做了，也算是活夠了，所以就讓我去死吧，這樣，你們神道也不用擔心什麼幺蛾子隱患。」

蘇幕寒感受到腳踝處的力道一緊，自己又被拉回了林纖塵的身旁，他轉過頭蹙起劍眉：「你拉我做什麼，我死了，對於所有人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嗎？」

「不是。」林纖塵隨意抓起了一件袍子將蘇幕寒裹在了其中，抱起蘇幕寒，飛速地逃離了這個地方，「魔尊大人不能死。」

蘇幕寒被林纖塵抱回了床上，蘇幕寒沒有死成，而這幾天積壓下來的情緒讓蘇幕寒一瞬委屈地爆發了出來，他用拳頭捶打著林纖塵，一邊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我為什麼不能死？你剛才沒聽他們說我始終是個禍患嗎？！我死了對你們神道來說不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天大好事嗎？還是說你林纖塵就喜歡看我被囚在這裡鬱郁不振的模樣？是不是這樣你林纖塵才有說不清的快感和滿足！」

林纖塵就這麼彎著身，任蘇幕寒發泄著自己心中的情緒，不躲避也不阻止，更沒有出言解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臉上還是那樣淡漠的樣子。

蘇幕寒打累了，也哭累了，便蜷縮了起來，瀲灧的眸光盯著一處，怔怔地重複著：「林纖塵，我好累啊，你讓我去死吧。求求你了，讓我去死吧……」

林纖塵吸了一口長氣，側躺在了蘇幕寒的身邊，抱著他的肩膀：「魔尊大人既然累了，那就歇下吧。」

「林纖塵，我好想死啊。」蘇幕寒仍是翻來覆去念叨著這麼幾句。

林纖塵解開了蘇幕寒後腦勺的一條紅繩，替他順著髮絲，安撫著他的情緒。

見蘇幕寒的情緒還是跌宕起伏很不穩定，他終是露出了常人般為難的表情，又低頭想了許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吸了口氣，淡淡道：「那我放大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