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程景看著他喋喋不休的嘴，不耐煩的拋下兩個字：「閉嘴。」

孫小和就跟被人按下消音鍵一般，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閉緊嘴巴，緊張的看著程景。

程景沒好氣的說，「以後跟著我，我會讓你吃飽的。」

我現在早就能吃飽了啊!孫小和閉嘴想。可是看著程景又不敢反駁，只能拚命點頭。

程景所謂的吃飽飯和孫小和以為的「吃飽」那當然不是一個概念。不過，現在嘛，也不用先給他解釋了。

秦明掛上電話。拿著文件去頂樓找大老闆歐啟星。順便告訴他三天之後，他要去幫程川的外孫處理一些瑣碎的小事。

本來這些事是用不著他親自去的。歐氏的法律顧問團有一百多號人。隨便拉出去一個就夠能唬人的了。

可是，自從歐景澄去世之後，接手的歐啟星完全繼承了老爺的遺志，甚至只是過之無不及。對這些最早投資在歐氏基金的老人特別的照顧。

秦明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他推開門。果不其然，看到歐啟星坐在歐景澄生前的輪椅上，正靠著窗口發獃。

他身材纖細，雪白的脖頸條線分明，帶著一種柔弱的性感。

漂亮的眼睛被金邊眼鏡遮住了，頭髮一絲不苟的全部往後梳，直而挺的鼻樑下一張粉色的薄唇。

明明是一張極為絕色的臉，卻帶著說不出的冷漠與疏離。就好像這具身體里的靈魂早已經不知去向，只是剩下一個美麗的空殼罷了。

他在腿上蓋著一張墨綠格子的羊絨毯子。這是以前歐景澄生前最喜歡的一張毯子。咋一看，有種坐在窗邊的那人就是歐先生的錯覺。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秦明記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見到歐啟星的時候，他明明乖巧的像只貓崽，漂亮的貓眼眉眼飛揚，乖乖的跟在歐景澄身後，溫順、柔軟。

當時秦明被他的老師帶著去見歐景澄。他的老師是歐景澄的老朋友。是歐氏的第一代開國元老。

因為年紀大了，想要退休去國外定居。就想把自己的學生介紹給歐景澄接手歐氏的法務部。

秦明家世很好，身上卻沒有那些富家子弟的驕縱氣。最重要的是，從小到大，他身上有著一股不折權貴的正氣。

這和歐景澄的理念是很吻合的。

秦明是很崇拜歐景澄的。這個男人就像一個神，在他的世界裡，制定著最簡單的規則，保護著最基本的正義。

他們在歐家的老宅子見的面。能受邀進歐家的老宅子，足見歐景澄對秦明還是相當重視的。

一方面固然是給老朋友面子，另一方面就純粹是對秦明的欣賞了。

當時的歐啟星頂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替歐景澄推著輪椅。如同一隻乖巧的小貓跟在他身後。

他們相談甚歡，歐景澄興緻一起，點了根煙。剛才還安安靜靜幾乎如同不存在般的少年一臉可憐巴巴的端著一個水晶煙灰缸看著歐景澄，糯糯的叫了一聲，

「老爺!」

剛才還霸氣側漏，大手一揮說著，在我的世界裡，所有的規則都要由我來制定的歐景澄一下子臉色變得奇臭無比。

簡直可以用氣極敗壞來形容。

他破口大罵：「你怎麼比老歐還要煩?我抽口煙怎麼了?」

那貓兒一樣的少年也不說話，被罵也不吱聲。只是繼續用濕潤的貓眼盯著他，手裡托著煙灰缸，不辯解也不說話。但是寸步不退。

「你去把老歐叫來，我不要你這個管頭管腳的小傭人了，叫他給我換一個。」

這時歐啟星才可憐巴巴的說了句，「您早上咳嗽了。」

歐景澄生氣的說，「我哪天不咳嗽?就我這破身體能活幾年啊?你不讓我好好吃，不讓我好好喝。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剛才還柔軟的如同一汪水的少年聽了這話，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會的，您會活很久很久的。」

然後秦明就眼睜睜的看著，明明凶得要死的歐景澄凶神惡煞的把煙頭按在了小可憐的歐啟星的水晶煙灰缸里，大聲的罵了句，「煩死了，小混賬。」

然後要求得逞的少年靠在歐景澄的身邊坐了下來，伸手替他按摩他毫無知覺的雙腿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如繼往的安靜、乖巧。

那時候的歐啟星身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溫暖和單純。眉眼間的快樂讓人不由自主的會勾起嘴角。不像現在……

像一潭毫無波瀾的死水，陰冷而絕望。

「你找我什麼事?」

「哦，有幾份文件已經做好了，需要歐總簽字。」

秦明把手裡的幾份合約遞給他。這一疊合約是都是些B類合約，簽約的也都是些新人。

本來這些新人按道理只能簽D類，最多也就是個C類。不過，這些人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是歐啟星看中要力捧的。

說得明白一點，其實就是抱上了歐啟星大腿，找他當了金主被他包養了。

歐啟星看都沒看直接簽上名字。揮揮手讓秦明離開。

秦明想了想把三天後要去處理一個叫程景的少年的家務事一塊向歐啟星彙報了。

剛才還一臉無動於衷的歐啟星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柔軟。

「是老爺以前朋友家的孩子啊?那你多照顧著些。」

程川和歐景澄大概連面都沒見過吧?朋友什麼的應該是不可能的。不過，秦明已經見怪不怪了。

只要和老爺有一點點關係的人，在歐啟星眼裡都會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存在。是他心裡唯一殘存不多的一絲柔軟。

秦明看著他臉上久違的笑意，沉默著沒有反駁。

秦明離開之後，歐啟星看著窗外。星途大樓下面的馬路兩邊種了兩排巨大的銀杏。

落葉厚厚的鋪了一層，從頂樓的窗戶看下去，像一層金黃色的地毯。

歐啟澄喜歡銀杏落葉，星途大樓四周的落葉從來不讓人掃，就這麼堆著。歐啟星接手星途之後所有一切照舊。

樓下的銀杏除了長得更粗更壯之外，每年的落葉都是厚厚的鋪著，就和歐景澄活著時一模一樣。

十年生死兩茫茫!

歐啟星看著窗外，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老爺，你知道嗎?自從你離開，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