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厚重的窗簾擋住了窗外明朗的日光。

賀熹出神的躺在陰暗房間里，閉著眼睛，像未出世的嬰兒在胎中一樣蜷縮著，一動不動。

他已經這樣躺了一個上午。

張謹來敲過幾次門，勸他吃些東西，他都無動於衷。

他知道不管是親哥賀延還是張謹，都很擔心，但他就是不想說話，不想見人。

咯咯，已經安靜了一段時間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熹寶，把門打開。」

這次不是張謹，是賀延。

門外的賀延沒有得到回答，毅然去拿了備用鑰匙，直接打開了賀熹的房門。

光線從打開的門口透進房裡，剛好照在賀熹的蜷縮成團的身上。

俞寧就在門口，他看著那蜷縮成小小一團脆弱的身影，心底酸軟得不行。他壓制著想要衝進去把賀熹緊緊擁入懷裡的衝動，對賀延說「請給我們一點獨處的時間。」

賀延盯著紋絲不動的賀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像是怕嚇著賀熹一樣，他輕輕的關上房門，也不開燈，悄悄地走到床邊坐下。

「賀熹，是我。」

是俞先生，賀熹聽出來了，可俞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你不想見我嗎？」

賀熹動了一下，遲鈍的轉過身，疑惑的看著床邊坐著的身影，陰暗的房間看不清臉，但他知道那個身影就是俞寧。

「俞先生？」

「嗯，是我。」

俞寧伸出手背，貼著賀熹的側臉，輕蹭了一下。

賀熹爬起來，跪坐著，不可置信的伸出指尖，去觸碰俞寧五官的輪廓。

俞寧感受著賀熹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五官，看著賀熹在陰暗裡那如墨般漆黑的眼睛，這是賀熹頭一次這麼抬頭，認真的看他，卻是在陰暗的房間里，不禁覺得一陣難受。

像是確認了俞寧的真實存在，賀熹驚嚇的收回手，低著頭，往後退了退，隔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俞寧一看，恨不得把人扯回來，圈在懷裡，好好疼愛。

「俞先生為什麼要來？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來了。」

「有你！」他猝然伸手抓住賀熹的手臂，用力一扯，把人扯進了懷裡，緊緊抱住「我想你了，賀熹。」

此時身陷在俞寧寬厚溫暖懷抱里的賀熹，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劃著火柴時看見的世界，美好福祉，卻不真實。

他不會忘記，不久前俞先生還在睡夢中念著別人的名字。

所以他也不會相信，俞先生真是因為想他而來。

「俞先生，如果我哥對你說了什麼過分的話，能不能請你別放在心上？他也只是……怕我生病。」

俞寧聽後，為之一震，緊擁著賀熹的雙臂突然失力。

賀熹誤以為是賀延的威迫，他才過來這裡，頓時泛起的酸澀淹沒了他的整顆心臟。

「你哥他什麼都沒說，是我求他讓我見你。」他捧起賀熹的臉頰，在陰暗的空間里與賀熹對視「賀熹，對不起，事情變成這樣，全都是我的錯。」

變成這樣全都是你的錯！

如果沒有你這個不男不女的災星就好了！

你怎麼不去死？！你這樣的異類怎麼不去死！

賀熹聽過了太多類似的惡意指責，嘲諷和謾罵。

當他聽到俞寧的發自真心的道歉，把所有的過錯攬在他身上時，賀熹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俞寧。

那雙一潭死水，毫無情緒的眼睛，逐漸起了波瀾。

俞寧看不清楚，賀熹的沉默讓他有些不安。

「不是你的錯，賀熹，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這句話成了打開賀熹心房的鑰匙，釋放了他心底沉積多年的所有情緒。

當賀熹毫無預兆的撲進他懷裡時，俞寧措手不及，差點被撲倒在床。

而真正讓俞寧感到驚慌的是滴落在他脖頸間，滑入領口的溫熱液體。

賀熹哭了，沒有驚天動地，放聲痛哭，只有那止不住的淚水，和不停顫抖的身軀。

俞寧見過不少人的眼淚，男的女的，老大少的，而唯一能讓他感到心痛的眼淚，來自現在懷裡的這個人。